第256節

  但她卻一直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弟弟存在,因此自然不可能給你任何回應的。於是,你認為是自己有哪裡做的還不夠,你開始找人調查她,她的喜好,她的出身,她的一切。
  原本你只是希望投其所好,結果卻查到了許多驚人的內幕……當你的父親還在倫敦學醫的時候,曾經和一位女同學相戀,並且產下了一個私生女,但他那時還太年輕,還是一個落寞王孫的後裔,根本沒有能力供養她們,因此,他很快就離開了倫敦,去了並不算太平的印度,在那裡,一個來自英國本土的醫生將比當地醫生更有競爭力,也更快富裕起來。
  他在印度確實打拼出了一番事業,即使是在一些最困難的歲月裡,他也從不間斷地給那對母女寄錢。就這樣過了五年,當他已成為一個頗有家底的體面人時,一條突如其來的噩耗傳到了他的耳中,他那位女同學去世了。
  或許是命運使然,當時正有一門親事擺在了你的父親面前,他再三斟酌之後,便娶了你的母親。由於你外公的死,加上你母親也並不喜歡印度,一直想要回倫敦來,你的父親就順水推舟地處理完了所有在印度的事務,舉家回到了倫敦。
  多年以來,他和艾琳一直都有聯繫,他資助艾琳接受良好的教育,並使她能夠過上寧靜、富足的生活。可以說,他對你這個姐姐的愛,絕不會比你少。
  可只有一點,他不能給這個女兒,那就是身份,如果他與她相認,那無疑就會被視為一個拋妻棄女,另覓新歡的負心漢,而艾琳的處境也會顯得十分尷尬。
  因此……接下來是重點,因此就有了你要我找的,這個信封……」貓爺說到這裡,竟真從懷裡掏出了一個信封來。
  艾爾斯泰因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伸手就要來拿,可貓爺卻把信封挪到了餐桌的蠟燭上,付之一炬。
  「你這是幹什麼?!」艾爾斯泰因厲聲喝道。
  「這信封裡,本來有他們父女互通的幾封書信,還有幾張合影,並不算多,當然了,你感興趣的,只是艾琳·瓊斯的出身證明而已。」貓爺高深莫測地笑著,看著黑色的灰燼片片落入煙灰缸中:「照片和書信,艾琳都取出來帶走了,那是他們父女之間的一份回憶,而出身證明,正在我手中燃燒。」
  艾爾斯泰因狐疑地看著貓爺:「即使你燒的是一張白紙,現在我也無從查證了……」
  貓爺道:「艾爾斯泰因先生,請不要再說些無謂的話了,我並不討厭您,但您如果一再地對我表示懷疑,無疑會讓自己顯得非常愚蠢,我可不喜歡笨得無可救藥的人。」
  艾爾斯泰因聽了也不生氣:「其實你也該明白,我做了這麼多事情,只是想求一個心安。」
  貓爺回道:「您已經可以放心了,艾琳今天早晨就已離開了倫敦,我想她是再也不會回來了,至於她究竟去了哪裡,恕我無可奉告,總之很遠就是了……
  你並不是個壞人,你也不想傷害你的姐姐,所以先前你只是找人去行竊她的屋子,而不是直接去搶。其實你做的一切我都可以理解,為了繼承這龐大的家業,你已經準備了二十多年,換做誰也不願冒失去它的風險。」
  艾爾斯泰因這時也只能承認道:「艾琳·瓊斯,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名字,一個陌生的外人,但我不會否認親情、血緣的存在,我不介意叫她姐姐,或與她相認,我也十分樂意繼續讓她過上富足的生活,可我絕對不能接受,她成為這份家業的主宰者。」
  貓爺繼續開始就餐,語氣變得頗為輕鬆:「你的想法沒錯,可你太輕視你的姐姐了,我可以保證,如果不是她那份善良,以她的能力,你絕不可能鬥得過她,只要她有心,連我都可能也會敗在她的手下。」
  艾爾斯泰因問道:「你的意思是……她從來就不曾想過,要分父親的家產。」
  貓爺笑道:「我只能說,有些人天生的追求就和別人不一樣,這點,我想你是不會瞭解了。」
  艾爾斯泰因沉默了許久:「好吧,我想今天,我解決了一個一直困擾我的問題,你確實幹得很出色,洛根先生,我由衷地感謝您。」
  「不必客氣,只是不要忘記了……我們約定好的『報酬』。」
  艾爾斯泰因也很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不帶任何惡意的笑容:「放心,我當然會履行諾言的,服務員,請再為我的朋友們開一瓶波爾多葡萄酒。」他心裡的石頭落地,好似又變了一個人,變回了那個略顯豪放的暴發戶。
  幾杯酒下肚,艾爾斯泰因好像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抬頭對貓爺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
  貓爺道:「請說。」
  「我姐姐的追求者不計其數,見過她的男人們無一不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可我從未打聽到她和某個人特別親近的,而您……洛根先生,來自神秘東方的偵探,根據我的情報……您似乎已經俘獲了她的芳心,我實在不知道,您是如何做到的?」
  王詡此刻吃飽喝足了,他也回過頭,想等著貓爺給出一個答案來,誰知他只是淡然地回道:「我想您喝醉了,艾爾斯泰因先生,我們也該走了,就此告別吧。」
  ……
  兩人就這樣離開了,留下那位委託人先生給他們買單。
  在馬車上,王詡終於憋不住了,他問道:「最後那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答案,你究竟是怎麼泡上那位『絕代佳人』的?」
  貓爺用略帶敷衍的口吻道:「我說過了,我對艾琳,只是抱著欣賞的態度,而且,你也該知道,如果我願意,隨時可以成為一個很討女士歡心的男人。」
  王詡冷笑兩聲:「不用主宰之力我都知道,你在扯淡……」
  貓爺自己也笑了,他知道,他已無法再用玩世不恭的態度掩飾自己的情感了,經過這一百年的歲月,跨越了兩大洲的界限,他終於也初嘗了一次失戀的滋味。
  這次經歷也讓他得出了一個新的人生哲理——有些女人,你明知和她們是永遠不可能的,卻又忍不住要對其付出感情,當必然的悲哀結局降臨時,千萬不要悲傷,只需要在心中大聲吼出四個字:是我犯賤!
  那樣……就會好過多了。
第十一章 消失的流浪漢
  「信任,這件案子的關鍵之處其實就是這兩個字。假設艾爾斯泰因完全相信他的姐姐,那就根本不會有整個事件了。同理,我第一次去見艾琳的時候就把我的來意,艾爾斯泰因的委託,一五一十地跟她說了,我認為去欺騙這樣一位女士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可她卻仍未完全信任我,這也使我花了更久才看清整件事的真相。」貓爺坐在窗前,盯著身邊霧氣升騰的玻璃說道。
  王詡靠在火爐邊喝著紅茶:「你為什麼不用『靈魂觸碰』直接去看她的記憶呢,只是握一下手,一切就都解決了,何必還要花時間取得其信任。」
  貓爺回道:「十九世紀末,是一個真正屬於偵探的時代,如果你對這個職業足夠瞭解的話,就不會質疑我的舉動了。」
  「你的意思是,難得你回到了這個年代,不徹底玩一把角色扮演就不舒服,因此你非得以一個推理者的姿態解決所有事情。」
  貓爺沒有否認王詡的話,他接著說道:「你要明白,偵探不該是在我們那個年代的樣子,跟蹤偷拍別人出軌的照片、幫流著鼻涕小孩兒去找永遠找不到的,甚至可能是他臆想出來的寵物等等。那些工作簡直是在浪費生命。
  不可否認,純粹靠推理吃飯的類型,在未來已經不再受歡迎,因為我們有著最先進的科學偵緝技術,公共場合到處都有攝像頭,在執法部門進一步侵犯個人隱私的同時,卻不斷地強調,私人執法的危險和對司法秩序的破壞。
  如果說二十世紀進入了一個『後偵探時代』,那麼二十一世紀,就已經是個絕望時代了。就連好萊塢的編劇們,也很難在這樣的年頭去創作一些福爾摩斯式的作品。他們只能編出一些《犯罪現場調查》那樣的推理劇,警察和偵探,其實是兩種很不同的東西,官方人員能享受到的資源,私人偵探是無法與其相提並論的。至於最近那部《靈媒緝兇》,呵呵……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只是把靈異當賣點,而我們是專業人士,惡意的批評我就不說了。」
  王詡還是滿不在乎的表情:「反正我將來肯定是不會幹這個行當的,既然你如此癡迷於自己的個人推理秀,那就受著吧……」
  他們正閒聊著,郝德森太太的腳步聲從走廊裡傳來,她輕輕敲了敲門,在屋外道:「一位年輕的先生求見。」
  「請讓他上來吧,有勞您了,郝德森太太。」貓爺應道,他隨即轉頭對王詡道:「如果來的人是個警察,那就證明了艾爾斯泰因切實履行了他的諾言。」
  王詡道:「關於這點我一直想問你,你究竟憑什麼確認艾爾斯泰因在警界有深厚的根基,那種情報,以你現在的身份很難查得到吧。」
  「哈!這還用查嗎?你別忘了,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就說過了,他曾經派人兩次去艾琳的家中行竊,那麼我立刻就能得出兩種假設,第一種,他與這座城市中的三教九流有很密切的關係,這點我馬上就否定掉了,因為那樣的話,他就不會嘗試來找我們這樣的偵探了,他可以在這個大染缸般的霧都中尋找到一個更合適的人才來,至少,比我更『忠誠』。
  而且,當我後來進一步接觸這個事件時,也越發感覺到艾爾斯泰因派去盯梢的兩個傢伙是十分不專業的,他們根本就不擅長幹這種事,其業務水平還不如那些在街上掏人腰包的流浪孩子。我想艾爾斯泰因的最後計劃,就是讓這兩個傢伙蒙上臉,直接衝進去向艾琳討要那份出身證明了。」
  王詡接道:「所以,只有你的第二種假設才能解釋他為何能犯法而不被追究了……他和警界有來往,像那種入室行竊的小案子,是可以想辦法壓下去的。」
  「沒錯,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的報酬並非錢財,而是讓他在警界裡為我們大造聲勢。」
《鬼喊抓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