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退?沈先生,如果能後退的話,我就不必一得知消息便立即離開港島趕來大不裡士了。唐槍是我唯一的哥哥,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跟我相依為命的人,所以,他有難,我不能不來。最後一次打電話,我想告訴你,很久很久以前我就開始喜歡你了——」
  我不禁一陣驚愕:「怎麼會這樣?」
  跟無情相識不到一周時間,我只是把她當作小妹妹看待。
  「記得從像冊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夢想著有一天做你的新娘,披著雪白的婚紗挎著你的右臂走上紅地毯,在所有人的祝福聲中跟你一起白頭到老。」她的聲音在駝鈴叮噹的背景下顯得空曠而悲涼。
  第二章 埃及聖靈,空氣之蟲
  我突然無語,無情的坦誠表白成了今天最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
  「無情,我們都把你當小妹妹看的,快些退回來,大家慢慢商量!唐槍不會死,或許只是意外被困,你不要衝動!」我扯開了襯衫的領口,背上湧動著一陣又一陣燥熱。以無情的江湖經驗,盲目向前,只會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最終結果就是連自己的命一起搭進去。
  「我不會回去了,哥哥說過,鬼墓裡相當凶險,不准許我進去。現在,我想把這件事轉送給你,如果我死了,千萬別到這邊來,只當作是記憶裡的一個斷點,把我、哥哥、七哥都忘了吧!」
  無情幽幽地笑起來,有個操著阿拉伯語的年輕人大聲叫起來:「小姐,已經接近檢查站,請提前做好準備——」
  她的話,無異於表明自己做了必死的準備。再豪爽大度的女孩子,談及情愛總是會保留一部分矜持,但她現在毫無顧忌地把心事告訴了我,已經是把這次通話當作了最後的遺言。
  「好,知道了!」她用阿拉伯語回答,轉而又換了國語,「沈先生,再見了,一旦陰陽異路,記得每年的盂蘭盆會鬼節上,替我放一盞蓮花水燈。你,是我愛上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叫:「無情,不要掛斷電話,告訴我第一次探索鬼墓的情況,告訴我關於那塊石頭的事,不要掛斷——」
  「嘀嘀、嘀嘀嘀嘀」,忙音響起來,電話斷在這裡,她的幽怨與駝鈴聲一起消失了。
  我抽了一張紙巾,慢慢擦拭著額上的冷汗。
  盜墓者是個思維奇特的群體,他們的每次行動都猶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長此以往,形成了「生命如兒戲」的信念。當然,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在凶險萬狀的古墓裡,只有把自己的生命完全置之度外,才可能創造出巨大的奇跡。
  「唐槍沒有死……他是不會死的……」冷靜下來之後,我做出了自認為最理智的判斷。
  三年之前,在墨西哥的一個獵頭族墓地裡,唐槍也經歷過一次幾乎是「必死」的失蹤,在大批土著人的追殺下,失足墜入了一個被稱作「蛇蠍舞池」的山谷。冷七帶人搜索了三十天後,無奈地向外界宣佈了唐槍死亡的消息,並且在墨西哥城外替他建造了一座奢侈之極的墳墓。
  我當時明確無誤地收到了冷七的通知,並且準備飛往墨西哥參加這個沒有遺體的葬禮。
  結果怎麼樣?唐槍竟然微笑著出現在自己的葬禮上,帶著一捧怒放的白玫瑰,還有一整套「蛇蠍舞池」裡帶回來的瑪雅人黃金鎧甲。
  「唐槍是不會死的,永遠——」這就是當時他向著所有趕來弔唁的人親口說出的一句話,並且當場取出小刀,刮去了墓碑上的銘文,親手刻上了這句話。
  門鈴「叮噹」一聲,我打起精神出去開門,外面站著的竟然是狄薇,那個怪醫梁舉的助手。
  我的思想還沉浸在關於鬼墓綠洲的種種猜測裡,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狄薇淺淺地鞠了一躬:「沈先生,冒昧過來打擾,請原諒。」一邊說,一邊微微地漲紅了臉。她今天戴著一架窄邊的黑框眼鏡,頭髮剛剛剪短過,規規矩矩地梳在耳後,身上穿的,是件已經洗得泛白的棉布連衣裙,樸實無華之極,一副標準的女學究打扮。
  我醒過神來,伸手在自己表情僵硬的臉上用力搓了兩把,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狄薇小姐,歡迎歡迎,有什麼事嗎?」
  梁舉慘死的案子雖然只發生了幾天,至今當時的慘狀記憶猶新。
  她推了推眼鏡,舉起左手裡的透明文件袋回答:「沈先生,上一次在學校宿舍裡你曾經說過,對梁醫生交付我翻譯的資料感興趣。最近幾天,我一直在港島圖書館裡查資料,終於有了一份準確無誤的完整資料,連同梁醫生的原稿一起送過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
  文件袋的最上面,是幾張發黃的古老羊皮紙,殘破的邊角已經蜷曲起來。
  關伯從路口拐過來,手裡抱著兩個巨大的牛皮紙袋子,看到我跟狄薇站在門前,馬上加快了腳步。
  自從方星出現之後,他對家裡來的其她女孩子特別注意,生怕有人壞了他的如意算盤。
  「沈先生,這些埃及文字翻譯完畢後,具體內容是關於古埃及人的一項生物試驗。大約在帝王谷陵墓群被開闢出來之前,埃及出現了一位法力無邊的女祭司,她的法術可以將任意幾種動物的頭、身、四肢、心臟、思想交換,讓這些動物同時延長壽命幾十倍。在這種背景下,才誕生了獅身人面像那樣的奇怪東西——」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來,羞怯地笑著:「對不起,我只是照實翻譯字面意思。關於斯芬克司的來歷,一千個考古學家就有一千種說法,不一而足,永遠不會有定論,對不對?」
  我點點頭:「請繼續說下去,這是很有意思的一個話題。」
  以梁舉的行事作風,除了醫學類的尖端技術外,根本不關心其它科目的任何知識,翻譯這些文字的意思,難道是想從古埃及人的智慧裡獲得靈感,也創造出生物器官移植的奇跡來?怪醫之所以被稱為「怪醫」,就在於他的思想始終都是大開大闔、異想天開的,從來不與世俗合流。
  「在獅身人面像與大金字塔誕生後,女祭司將自己發明的『空氣之蟲』注入各種動物的胚胎裡,製造出了吃肉的羊、會飛的狗、比年輕壯漢體形更龐大的貓。再到後來,她製造出了一個像風一樣無影無形、像獅子一樣暴怒兇猛、像眼鏡蛇一樣冷酷無情的人,把他定名為『諾達斯』。諾達斯做了很多令人髮指的壞事,最終連女祭司一起殺死,成了埃及大地上的黑暗煞星。」
  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大概是覺得自己翻譯出的內容太怪異了,像是魔幻電影裡的橋段。
  世界上每一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傳統神話,比她講的東西更古怪一千倍的傳說都比比皆是,提起這些無可查考的東西,還有哪個國家能比得上我們中國人的《山海經》呢?只不過,中國的女媧創造出的都是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的優秀炎黃子孫,而這位女祭司的運氣不太好,造出了一個惡劣的次品而已。
  「沈先生,我查閱了更多的埃及傳說,這位女祭司的故事多次被提及過。所以,梁醫生交付我的這些文字,應該就是屬於埃及古籍的一部分。事件的結果,某一天,一位東方的王從天而降,披著金色的鎧甲,手裡握著一個金光閃閃的瓶子,把諾達斯收進了瓶子裡。從此,埃及人民才恢復了平安穩定的生活,而女祭司使用過的『空氣之蟲』被丟進了尼羅河心裡,永不再現。」
  梁舉對這些文稿很重視,給狄薇開出的那個報酬價格也很驚人,但是他到底要從古籍中找什麼呢?難道是靜極思動,要給港島社會也創造一個為害四方的『諾達斯』出來?
  可惜,梁舉死得太突然,很多秘密都爛在肚子裡了,任何人無從知曉。
  我接過文件袋,狄薇長出了一口氣,彷彿肩頭上卸下了一個千斤重擔似的。
  「謝謝你,狄薇小姐,請進來坐,等我開一張支票給你——」我讓開一步,伸出右臂請她進來,但關伯已經走近,恰到好處地橫著身子,擋住了半邊門口,抱在胸前的紙袋子一直頂到下巴,臉色不陰不陽。
  「小哥,這位漂亮小姐是誰?」關伯有意識地加重「漂亮」兩個字。
  狄薇現在的打扮與「漂亮」無緣,特別是那副樣式陳舊的眼鏡,連她目光中僅有的幾分靈氣也擋住了,當然無法跟方星相提並論。關伯為了撮合我與方星,竟不惜拉下江湖前輩的面子,向一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子發難,絕對是從前想都不會想的。
  我皺了皺眉:「關伯,這位狄薇小姐,是梁舉醫生的助手,過來送資料的。」
  關伯也皺了皺眉:「哦?那麼,咱們是不是該請人家進去喝茶?」
  他牢牢地佔據了門口,意圖相當明顯,根本就是要把狄薇拒之門外。
  狄薇惶恐地彎腰,向關伯深鞠一躬:「老伯伯,不必客氣了,資料送到,我馬上就會離開。」
  她給我留下的印象,處處避讓,與人為善,港島目前已經很少有這樣謙卑溫和的女孩子了,這一點,有些對我的胃口。
  我在紙袋子上一彈,低聲告訴關伯:「快進去吧,方小姐有請。」
  他的陰沉臉色馬上變魔術一樣地生動起來:「真的?好好,我進去,不妨礙你們了……」轉身大步進了院子,接著便忘記了刁難狄薇的事。
《佛醫古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