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楊道士「咦」了一聲,見樹後再無動靜,便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可是樹後已經空無一物,那個婦人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爺爺和楊道士又等了許久,再不見那個婦女出來。他們倆便回到李樹村前的岔路上,然後分道揚鑣。
  兩人分開之後,楊道士急匆匆的往自己的道觀方向奔跑。而爺爺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不遠,就著影影綽綽的月光,發現前方站了一個人。那個人在爺爺的歸途當中來回徘徊,似乎正等著某個人的到來。
  楊道士回到道觀後,果然在床底小找到了大徒弟。可是他的大徒弟變得傻傻的,見了楊道士也不知道叫一聲「師父」,只是頗有興致的玩弄著自己的幾個手指頭。
  大徒弟的父母得知消息,急忙趕到道觀來。雖然他們的兒子已經傻了,但是他們已經無法叫楊道士抵命。
  大徒弟的父母掘開之前的墳墓,發現棺材裡擺著一截乾枯的桃樹枝。
  自此之後,楊道士再也不為人唸咒驅鬼,全心撫養大徒弟,潛心念誦經書。過了年之後,楊道士托人將他的道服和七星劍等等物件送到了爺爺家。爺爺接受了,但是一直存放在樓角上,從未動用過。
  直到我上了大學之後,聽說了楊道士仙去的消息,而媽媽告訴我說,爺爺將那些道袍和七星劍等等送了回了道觀。那些東西跟楊道士一起入土為安。
  爺爺和楊道士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個夜晚,爺爺在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告訴他們「李鐵樹」的老農。
  爺爺說,他別了楊道士之後,就腳步匆匆的往我家的方向走。他明白,當時的時間已經很晚了,最好在我家住一晚。如果趕回去,難免半夜吵醒奶奶的睡眠。而反噬作用讓他的身體極其容易疲憊,他自知身體如一台使用過久的機器,各個部位開始生銹。
  爺爺就是經常這樣跟我說的:「你爺爺的關節和骨頭都開始生銹啦。就算是玉石,年代久了還是會變成黯淡無關的塵土,何況是你爺爺我呢。」爺爺這樣說的時候語氣輕快,沒有半點消極的情緒。他對死的態度很讓我驚訝。
  而我爸爸的母親,我真正要叫做「奶奶」的人,她在離世的時候痛哭不已,再三請求老天給她三年時間。媽媽說,奶奶想把我帶大了再離去。可是最後老天沒有讓奶奶如願。
  所以,雖然我的腦海裡根本沒有奶奶的印象,但是每想到此,就會感歎神傷,許多消極的念頭湧上心頭。雖然爺爺現在還在世,我也希望他長生不老,但是隨著人的長大,親人的離去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時間要流逝那樣不可阻擋。假設爺爺離世之後,我想我在以後想到他的時候,至少沒有想到奶奶那樣的黯然神傷。
  兩個人的不同態度,給後人的影響也是不同的。當然了,任他們怎樣持著自己的態度,他們都沒有錯。錯都只在我們後輩人,沒有多多用一些時間陪伴他們,沒有多多用一些心懷去理解他們。
  爺爺當然不會知道我的這些想法。在他給我講述楊道士的事情,還有後來的老農的女人無緣無故懷孕的事情時,已經離除夕只有一兩天的時間了。
  那時我剛剛放假從學校回來了。媽媽叫我提了幾塊臘肉,一隻熏雞到畫眉村送年禮。送年禮是我們那個地方的一種習俗。出嫁的女兒每到除夕之前,都要送一些過年用得著的東西給娘家。有的送臘肉,有的送年貨,有的則直接送些錢。
  我一到爺爺家,就纏著爺爺給我講我沒有參與的關於楊道士的事情。爺爺給我複述的過程中自然無法避免那個老農。於是,我又強迫爺爺給我講老農的事情。
  爺爺說:「你總得讓我先把你送來的東西掛到房樑上去吧!」
  爺爺說的房梁,是正對著火灶的一根橫樑。火灶裡冒出的稻草煙,已經將那根橫樑熏得漆黑漆黑。新鮮的豬肉掛在那根橫樑上,經過經日曆月的煙熏,慢慢變黃變干,像翻過的舊日曆一樣。等到過年之前的幾日或者更早,那些新鮮的肉就變成了又香又爽口的臘肉。
  爺爺家的房樑上綁了許多貓骨刺。那是防止老鼠偷吃臘肉的方法之一。貓骨刺的刺尖尖銳而堅硬。在跟著爺爺對付剋孢鬼的時候,我曾被刺過。小時候幫爺爺放牛,我也曾被它刺過。被那種刺刺過之後,不但有刺痛的感覺,還有酸脹的感覺,滋味十分難受。
  爺爺說,老鼠被它刺過之後,一般都會很長記性。
  我家的房樑上沒有綁貓骨刺。爸爸用一個宛箕(在講宛箕鬼的時候提到過,這裡就不再解釋啦)扣住懸掛著的臘肉,藉以阻擋老鼠的偷食。可是宛箕往往會被老鼠咬壞。
  爸爸也知道爺爺家用的是貓骨刺,可是爸爸不敢去後山上砍貓骨刺,怕被那種堅硬的刺刺到。爺爺每年熏臘肉之前都去山上砍貓骨刺,除了特別不小心之外,從來沒有被刺到過。
  爺爺搭了一個小凳子,登了上去,一邊掛臘肉一邊對我說:「亮仔,那些鬼跟這些貓骨刺一樣,如果你跟來硬碰硬,即使你贏了,你也會被刺得不行。做什麼事情都要講究方法,掌握了訣竅,你不但不會被刺到,它還可能幫你的忙。」
  我不知道爺爺這麼說是暗示著楊道士,還是寓意著即將給我講述的老農,抑或者是老農的女兒。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79章 正月雨水
  掛好了臘肉,爺爺坐回到椅子上,給我講那位老農的事情。
  事情很簡單,那位老農的孫女兒還未出閨,但是經常出現噁心,乾嘔和想吃酸東西的症狀。這分明是懷孕的徵兆。家裡人詢問她是不是跟別的男人有過什麼,可是他的孫女兒矢口否認。她的父母不相信女兒的話,將堂屋裡鋪滿了貓骨刺,然後拴上大門側門,將女兒的衣服脫得只剩薄薄一層,然後將女兒摁倒在地,讓她痛得在堂屋裡的貓骨刺上滾來滾去,越滾越痛,越痛越滾。
  即使這樣,老農的孫女兒仍然沒有說出他們臆想中的缺德男人。
  老農對爺爺說,孫女兒小的時候,她父母都在外打工,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她。孫女兒是老農一手撫養長大的,老農比孫女兒的父母更熟悉孫女兒的性格。他認為孫女兒不可能做出這樣見不得人的事,即使做了,也不會這樣守口如瓶。他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他在告訴了楊道士和爺爺「李鐵樹」的所在之後,就一直在村頭的岔路上等他們倆回來。
  老農的視力不好,加上那時天色已暗。他不管爺爺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衝過去就問:「道士,道士,我在這裡等你好久了。」
  爺爺再三解釋那個真正的道士已經從另外一條道回去了。可是老農死死拉住爺爺的衣袖,非得要爺爺幫忙。
  我問爺爺:「那你是怎麼辦的呢?」
  爺爺聳肩道:「我能有什麼辦法?我只好告訴他,天地交合,才會有花草樹木。人不交合,絕對不可能有孕氣。他的孫女兒肯定是跟人有染,而他孫女兒要麼是為了維護那個男人,要麼是羞於啟齒。那個老農其實也只是出於僥倖心理才追問我的,其實他自己也不相信女人不跟男人結合就可以懷孕。我跟他說清楚之後,他就怏怏的走了。我倒是很想幫他,可是當時天色已經很晚了,我急著到你家去落腳歇息。並且,我真的很疲倦了,眼皮開始打架了。」
  奶奶在旁笑道:「幸虧你眼皮不爭氣呢。要不然,你哪裡管自己的死活?肯定當下就跟著人家去了。」
  後面的事情自然不用多問了,爺爺擺脫老農的糾纏後,拖著步子去了我家,叫開我家的門,在我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畫眉村。
  我感覺到那個老農遲早還要找上門來的,不過由於奶奶也在場,我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也許奶奶早就有了這個預感,只是她不說出來罷了。甚至爺爺自己也預感到了,但是爺爺也不會說出來。我們三個人就這樣各自明瞭,但是隱諱不語,保持會心會意卻假裝毫無知覺的默契。
  正在說話間,一個村裡人走了進來。爺爺一看,原來是村裡承包水田最多的馬中田。馬中田原名叫馬中天。後來他父親聽當時在世的姥爹說馬中天的八字比較弱,取「中天」這樣的大名怕他承受不了。所以他父親將「中天」改成了「中田」。
  沒想到碰巧馬中田長大後對啥也不感興趣,唯獨愛好種田。「中田」剛好諧音「種田」,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馬中田種田可得了爺爺不少好處。他每年都要給爺爺送些吃的用的,表示感激。爺爺自然不接,可是馬中田執拗的要命,爺爺退了他又送來,再退了再送。爺爺只好接受。馬中田自從承包了村裡的水田之後就年年給爺爺送東西。他這次就是提著一個紅色塑料袋來的。從塑料袋的形狀來看,裡面裝得肯定是一些必須的年貨。
  自然,那些年貨也不是白給。看馬中田那副諂笑討好的樣子就知道。不過爺爺受了人家東西,總會覺得自己做得再多也是欠人家的。爺爺見他來了,忙招呼奶奶去泡茶。
  馬中田連忙跨進門來勸止,放下塑料袋,笑呵呵道:「我是晚輩,哪裡能讓您來忙呢?」他先於奶奶趕到水壺旁邊,給爺爺奶奶還有我各人倒上一杯茶,然後自己倒了一杯。他捏著杯子笑瞇瞇走過來,俯身問爺爺道:「我就不多打擾您的時間了。我想問問明年的雨水多還是少,田好種不好種。」
  奶奶打趣道:「你等到種田的時候不就知道了嗎?」
  馬中田知道年年來這裡奶奶都會打趣他,但是奶奶每年都不會為難他。所以他毫不擔心道:「看您說的,等到那時不就晚了嗎?我來這裡又不是找馬爹捉鬼,不費力氣不費時間的。比起一般的人,我的問題算簡單多了,是不是?」
  奶奶聽他這麼一說,歎氣道:「要是別人都只問問他雨水什麼的,他倒是要輕鬆多了。我這個外孫也跟著他爺爺瘋,影響了學習那就不好了。」
  馬中田連忙說:「是呀是呀。您外孫跟他爺爺學學天文地理知識,肯定要比現在的課本知識豐富多啦。您真該叫馬爹教教外孫,順便也教點口訣給我。呵呵。」
  爺爺道:「現在的考試又不考這些,學了也是白學啊。你先回去吧,到了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你放心吧。」
  馬中田見爺爺答應了他,高興的吹了聲口哨,屁顛屁顛的走了。
  我問爺爺道:「他說的也對呀,你為什麼不把口訣教一些給他,讓他自己去琢磨啊?」
《我跟爺爺去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