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接下來幾天,這大樓以驚人的速度被拆了,老頭卻並沒立即有命人開挖,而是讓人在四周種些花花草草。
  我看半天看不出個名堂。
  種完花草樹木,老頭才讓人開挖,挖了小半天,看到個巨大的白色石龜埋在下頭,不過石龜的眼睛呈詭異的紅色。老頭子見了,歎口氣,命人用水把石龜洗淨,兩隻血紅的眼睛則被挖掉,讓石匠重新打造了一雙白淨的眼睛裝上去。
  老頭給我說:「四周種的花草,是為了破壞『三長兩短』『溫陰』的局,那七具屍體雖然已經被拖走,但七個埋屍地上怨氣不散,我在其中穿插栽種幾株樹木,把三長兩短、溫陰之間的聯繫斷了,時間一久,怨氣散去就沒事。」
  我微微一愣:「溫陰不是說必須未成年女性才行嗎?兩個……成年女人也行?」
  老頭笑了笑:「她們的確不能形成溫陰,但是兩人被殺,怨氣很重,如果不把怨氣隔絕,時間久了會形成另外一樣東西。」
  我想了想,陽事成雙,陰事成做單。這陰事做雙的話,要麼沒用,要麼邪門……
  兩人成雙入對的死,而且還都是特殊職業者,這怨氣不重就奇怪了,如果怨氣再重一點的話,會不會形成煞?我也不知道。
  沒有繼續追問這個,我看著巨龜問:「這烏龜的眼睛怎麼會變成紅色?」
  老頭說:「本來巨龜是為了鎮壓底下的冤魂的。這裡的浮屍地只是半成品,對鬼魂根本沒有多大約束力,李章連殺兩人,讓他們的血,透過『三長兩短』浸入地底,點在石龜眼上,破了石龜的鎮鬼功效。」
  我恍然大悟。
  老頭又問:「想不想聽聽南洋人為什麼要在這裡養浮屍地?」
  我皺了皺眉頭:「為什麼?」
  「有本事你回去問一野和尚,老禿驢知道的最清楚了。」老頭話鋒一轉。
  我一愣:「您想勸我回去?」
  老頭沒說啥,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半響後他才說:「也罷,隨你把。」
  我們兩人都沉默。
  老頭又在這兒待了半年,就是為了解決工地上的事情。
  這半年,我一直安定不下來,保安做過、傳單派過、售貨員也當過,還在工廠上過班,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找不到生活目標。
  老頭這半年就賴在我這裡白吃白喝,我那微薄的工資,也只將將夠用。
  這半年來,工地那邊的變化很大,那棟在建大樓拆了之後,又是裝假山,又是弄人工湖泊,又是修路,整整搞了半年,老頭才一拍手說,成了。
  我看不懂,問他為什麼就成了。
  「浮屍地、浮屍地,說上去十分險惡,但前提是,這浮屍地是成型的,現下這塊浮屍地可遠遠沒有成型。源屍被挖,山字派的師傅一來再來,早把這塊浮屍地弄的不成人形。嚴格上來說,目前的這塊『浮屍地』只能看做是亂葬崗的升級版。」老頭靜靜看著面前的工地,「一塊亂葬崗升級版的地,能有多難對付?先種樹種花、再挖個人工湖、放兩座假山,隨意營造一個風水良局,時間久了,就能無形之中,把浮屍地的陰氣給洩了,還不擾民。」
  我連連點頭,其實風水方面的東西,一丁點兒都聽不懂。
  老頭估計也沒指望我能聽懂,便沒有解釋更多。
  記得那時候剛過完年,我揣著大一千塊錢,帶老頭去吃火鍋瀟灑了一頓,隨後買了去武漢的火車票,將身上剩下的幾十塊,全塞到了老頭手裡:「路上買兩包方便麵吃。」
  老頭大大咧咧接過:「其實吧,我今次來一是為了浮屍地,二也是為了來看你,不過現在看你這麼成熟的樣子,想你師傅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家,你覺得時機成熟了,你就回吧,整天在外頭也不是個事。」
第八十三章 廣州
  「家,你覺得時機成熟了,你就回吧,整天在外頭也不是個事。」
  送走瘋老頭,他這話一直回檔在我腦海中,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先前師傅在的時候,他總會給我一個目標讓我去奮鬥,或者好好學習,或者捉鬼拿妖。
  師傅走了之後,我逃出湖北,其實那時候不僅僅是害怕睹物思人,更怕的是自己漸漸的沒了追求。瘋老頭說我成長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成長了。
  或許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無助的少年,他們渴望成長,可偏偏找不到方向。
  瘋老頭走後,我又在四川的這個小城待了一年,這一年裡,我嘗試過很多工作,當過小販,在夜市上賣發卡等小玩意;攢了些小錢之後,也嘗試過販水果,但最終把所有身家都敗光;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只能找到一個刷盤子的工作,錢根本就不夠生活,於是白天刷盤子,晚上拎著蛇皮袋,沿大街撿瓶子換點飯錢。
  那時候要不是米粉店老闆經常接濟我,我肯定餓死在他鄉。
  一年後,當我能夠平靜面對許多事情的時候,我才知道了師傅當初給我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記得那時候師傅給我說,他的本事是苦出來的,捱過饑荒打過仗,才換來這身雲淡風輕。我在四川這座小城受了一年六個月零十五天的苦之後,才稍微理解了師傅這句話的意思。
  那年我20歲,獨身在外,身無分文。
  後來我決定去廣州闖蕩,記得那時候是一月,天降大雪,我穿著單薄的衣裳到米粉店和錢老闆告別。
  錢老闆拉著我問:「這就走啊?」
  我點頭。
  他笑了笑,給我下了一大碗米粉,加了牛肉、香腸、雞蛋,還在上面澆了厚厚一層紅油。他說:「我請,天冷,去了那邊也別忘給我打電話。」
  我鼻子有些酸,沉默吃完米粉,如往常一樣和老闆說了再見,想了想,又冒著風雪折回來,把師傅留給我的唯一遺物,那個從未用過的吸塵器送給了老闆。
  老闆一開始還推辭,後來還是接受。
  我穿著單薄的衣衫,披風戴雪,直奔火車站。
  在小城的這兩年,給了我太多回憶,工地上的事情是其一,更多的是生活帶給我的苦痛,並教會我的隱忍。
  記得到小城第一年的冬天,由於沒錢買衣裳,更沒錢買被子,只有一個薄毯,出租屋晚上又漏風,當時瘋老頭也在,我們經常把毯子墊一半,蓋一半,晚上冷醒了,就出去跑兩圈,順便撿兩個塑料瓶子,然後接著睡。後來還是米粉店的錢老闆送我一床被子,才不至於凍死的。
  還記得那時候沒錢交房租,經常晚上九點之後才敢回家,真是相當痛苦的一段日子。
  我坐上東去的火車,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小城,心中升起無限感慨。
  火車途經武漢,我的眼睛都不敢向外看一眼,害怕看到熟悉的人與熟悉的景色,忍不住下車。
《捉鬼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