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那驚魂動魄的一夜,從眼前清晰閃過,倒在地上於血泊中的曹白,漸漸失去掙扎之力的夏秀珠,以及門口那兩個嚇得半死的丫頭……
丫頭晴兒很是忠心,雖被他威逼利誘,只是哭泣搖頭。
曹墨知道留不得,便叫心腹索性把她投了井中,日後只說是自盡的,至於惠兒,天生膽小,曹墨又知道要留這樣一個「人證」,故而便容留她在身邊兒,以妾室抬舉。
他本以為一切都會天衣無縫遮掩過去,正如他所說的一樣,夏御史為人十分迂腐心實,且又有秀珠的貼身丫頭惠兒作證,——惠兒是夏府出身的人,有她如此說,夏御史又怎會懷疑?
雖然驚動了京兆尹,但畢竟都是同朝為官的人,且他又跟京兆尹暗中通氣,只說是男女私情,要顧及夏家跟曹家顏面,不易鬧大,因此京兆尹的人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再加上曹府的人眾口一詞……當即便了結了此事。
誰又能想到,不到半年,便事發了,且落在這樣棘手的一個人手中。
案發的起因,兩人的屍體,外加人證,物證,都在眼前。
曹墨辯無可辯。
沉默半晌,曹墨道:「我不明白,侍郎是從何時懷疑了下官的?」
白樘道:「你想知道?」
曹墨點頭,又道:「侍郎又是如何知道那藏屍之地的?」他親自調教出來的心腹,之所以不曾放他們遠遁,正是因為有絕對的信任他們不會走漏消息,就算是白樘,也未必會從他們口中問出端倪:何況他們也不是傻子,若不供認,自然無法定罪,若是認了,就是死罪逃不脫。
難道白樘竟真的是「白閻王」,手眼通天,能看穿冥冥中的一切不成?

第108章

正在這時,就聽外頭有人顫聲道:「真的是你殺了秀珠?」
曹墨猛然回身,卻見是夏御史站在刑部大堂門口,被兩個公差攔住,無法靠前。
白樘一抬手,那兩人才撤開。
曹墨無言以對,夏御史走到他跟前兒,眼中彷彿要滴血一般,啞聲道:「你……我敬你為人,才肯把妹子許配給你,你卻……打殺了她?還騙我說……她跟人有私?」
曹墨轉開頭去,皺眉道:「是她太不識趣了,若不是她做鬧出來,也不會至此。」此刻他仍不覺自己有錯,反更懷恨。
夏御史聞聽此言,如呆如癡,彷彿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嘴角牽動,難以自制。
他死死地盯著曹墨:「你殺了我妹子,還讓我疑心她的品行不端,你殺了她……甚至她死了這半年……我還恨著她、以她為恥……」
曹墨不語,只看向別處。
夏御史眼中淚珠滾滾,盯著他看了會兒,忽地猛撲上前,雙手死死地掐住曹墨的脖子,目眥俱裂,叫道:「你是不是畜生!你是不是!是不是!」
曹墨躲閃不及,也並未想到如此,只覺得夏御史手如鐵鉗般,掐的他喘不過氣來,剎那間,眼珠子跟舌頭都要彈出來似的,只是拚命掙扎踢打,卻無濟於事。
兩邊數個公差忙上前,死命拖拽,才勉強把狀若瘋虎的夏御史拉開,而曹墨已經露出眼白,手足癱軟,幾乎當場斃命。
主簿寫了供詞,讓曹墨畫押。白樘看過無礙,叫人摘去他冠帶脫去袍服,押入大牢。
一直到曹墨去了,夏御史才緩過來,他朝上看看,向著白樘行了個禮,道:「多謝白侍郎。」
白樘只一點頭,並無多餘言語。
夏御史轉身出外,失魂落魄,出刑部大堂之時,幾乎被門檻絆倒。
勉強站住,一抬頭,就見門邊兒站著兩人,正是夏夫人跟夏秀妍兩個,——方才裡頭在審,她們兩個聞訊趕來,便也一直在外頭聽著。
夏御史站在原地,直直地看著母親跟妹子,淚珠從通紅的眼中跌落出來,半晌,方快步上前,跪地哭道:「母親!」
夏夫人抱著他的頭,揚首含悲,卻忍著淚,顫聲道:「不必哭了,如今……好歹真相大白,秀珠……也終於不必再背負那不堪污名了,這已經、夠了。」
夏御史擁住母親雙腿,放聲大哭。
不出兩日,此案已經滿城皆知,那些知道內情的人,才明白原來夏秀珠竟是被親夫冤枉害死的,不由皆都唏噓。
曹墨跟一干犯案人等,自有刑部定罪不提。
而在鳳儀書院內,夏秀妍一連十數日不曾露面,那些曾戲弄過她的女學生們,想到昔日所作所為,各自都十分慚愧。
這一日早上,沈妙英因看著那座上仍空空地,便道:「真想不到,世間竟有這樣凶狠之人,渾然不念結髮之恩,竟是何等的禽獸心腸!真真可憐了秀妍的姐姐。」
雲鬟垂首不答,沈妙英又道:「不幸中的萬幸是多虧了白侍郎英明,不然的話,豈不是死也不能瞑目,竟要冤屈一輩子的。」
沈舒窈看她一眼,忽地咳嗽了聲。
此刻,室內的學生們紛紛往外看去,沈妙英跟雲鬟也都轉頭,卻見竟是夏秀妍從門口走了進來。
室內室外齊齊寂然,有在夏秀妍跟前兒的學生,忙給她讓開路,大氣兒不敢出一聲。
秀妍面色倒也平靜,自己走到位子上,慢慢坐了。
如此,不覺將到晌午,學生們各自散去。
雲鬟依舊落在後面,正要收拾出門,卻見夏秀妍走了過來,沈舒窈跟沈妙英本是要等她一塊兒的,見狀便在門口相侯。
雲鬟止步,不知如何,夏秀妍先屈膝行了禮,復雙手鄭重遞過一樣東西來,說道:「這是母親命我送給姐姐的。」
雲鬟道:「這是什麼?為何送我……」心念一動,便停了口。
夏秀妍望著她,道:「母親說:深謝姐姐,還說……夏家欠了姐姐大恩,夏家人會記住的,以後姐姐若有差遣,便拿此物為據,夏家會全力以赴。」說話間,眼睛已經紅了,卻仍向著雲鬟笑笑,又行了禮,方轉身出門去了。
雲鬟目送她離開,打開那小小盒子,發現裡頭放著的,原來是一枚紫檀木的刻像,長長方方,如同腰牌一樣,已有些年頭似的,中間是極精緻的麒麟形。
夏家並不算是名門望族,夏御史跟曹墨也是平級,然而曹墨之所以要籠絡夏御史的理由,追根究底,卻是因為夏夫人的緣故。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