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

蔣勳卻不同,自打兩年前那次失聲痛哭之後,日日發奮,絲毫也不敢怠慢。
照阿澤說來,蔣勳的資質其實也並非上乘,但他如此勤奮,劍術竟也日漸精進。
原本阿澤還只三招不到便能將他制住,漸漸地便十幾招才能壓制,再到後來,便需要凝神仔細,過個幾十招,才能覷空贏他,這還是因為阿澤畢竟對敵經驗豐富,而蔣勳卻從未跟人生死相鬥過、到底缺上一層之故,但是如此卻已經是極難得了。
清輝看在眼裡,心中便想:「這就是所謂『有志者,事竟成』罷了。」也為蔣勳高興。
蔣勳一套劍法舞罷,便收勢回來,阿澤竭力挑了兩處不足的地方,說了一番。
蔣勳又復練了一會子,總算滿意,這才去洗了澡,又復回來,大家坐了吃早飯。
阿澤因問道:「今兒無課,清輝有何安排?」
白清輝想了想:「上回去刑部,父親果然不肯答應借卷宗給我們看,更不肯透露他所得為何,今日我們去京兆府罷了,季陶然多半會在那邊。」
阿澤笑道:「四爺向來如此嚴謹,你們可別記恨。」
清輝卻並不在意這個,道:「這有什麼?豈不聞『事以密成,語以洩敗』?父親為機密之故,自然不肯向許多人告知,這也是他職責所在,原本我們也不過是去碰碰運氣罷了。」
可雖如此,到底是父子天性,清輝又天生洞察細微,前兒去刑部一趟,已經看出白樘必有所得,只是不知所得為何罷了。
清輝說到這兒,忽地想到見過的那「盧離」,一時停下筷子,若有所思。
蔣勳早給他剝了一個雞蛋,放在跟前兒,問道:「發什麼呆呢?快些吃飯吧。」
清輝方回過神來,低頭看著面前圓白如玉的白煮雞蛋,因想了想,便道:「你們可還記得昨兒見過的那京兆府的捕快?」
阿澤道:「哪個?」
蔣勳卻道:「是叫『盧離』的那個?跟陶然哥哥相識的?」
清輝點了點頭,阿澤才笑道:「原來是他。我當是哪個捕快呢。」
蔣勳就問是怎麼了,清輝說道:「不知怎地,我覺著這個人有些怪。」
蔣勳聞言,面露猶豫之色,便低下頭去。
不料阿澤道:「這又有什麼怪的呢?看著像是內斂些罷了,你們若知道他的出身,就明白這樣一點兒也不怪了。」
清輝見他彷彿知道內情,便忙問:「什麼出身?」
原來阿澤昨兒因回刑部,自然便去班房等地跟舊時相識打招呼,因他年少,性子活泛,眾人都十分喜歡。
正說笑中,因看見京兆府的人從廊下經過。
阿澤隨口說道:「今兒京兆府來的人略多。」
他身邊兒有個年長些的書吏,掃了一眼,便對旁邊一個說道:「我彷彿看見張捕頭的兒子也在其中?你們看見了不曾?」
旁邊原本有五六個人,可因多數都是新進的書吏,於是倒有一半兒搖頭,還有人問:「張捕頭是誰?他的兒子又是誰?」
那知情的,不由歎息苦笑,說不出口。
老書吏見這許多人都不知道,也是苦笑,道:「我倒是忘了,這真是長江後浪催前浪,已經鮮少有人記得張大繼囉!」
阿澤是個口快的,便問:「張大繼?這名字聽來有些耳熟呢。是刑部的捕頭?如何我不知道?也不曾見過?」
老書吏道:「哥兒才多大年紀,你雖跟了侍郎這幾年,可張捕頭卻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兒了,不做捕頭也久矣,何況他兩年前就已經故去了,你又如何能知道,如何能見呢?」
阿澤倒吸一口冷氣:「死了?」
書吏搖頭,滿目惋惜之意:「可不是?放在十多年前,又有誰不知道、不認得張捕頭呢?真是此一時,彼一時。」
阿澤見他似是個滿腹故事的,自然忍不住,忙問道:「到底是怎麼了,您老且別賣關子,趕緊跟我們說說。」
老書吏皺著眉,未開口又歎了聲:「這件事兒,我卻也不忍心說,只不過提起來你們哪個會不知道呢?正是因為『鴛鴦殺』那個凶賊,活生生把張捕頭剋死了。」
當下,便把昔日的事兒略說了一遍,又說:「這張捕頭家裡還有個娘子,偏又多病,自打捕頭故去,雖然刑部裡的人多數念舊,時常救濟,怎奈張娘子心病難除,竟一直不好,幸而那孩子還算孝順,一直認真伺候著呢。」
阿澤問道:「那孩子……你說的是張捕頭的兒子?」
書吏道:「正是。方纔他跟著京兆府的捕快們一塊兒來的,他叫什麼來著?我卻是忘了……他原本姓李、不對……姓魯?」
正在猜測,阿澤道:「莫非是盧?叫盧離的?」
老書吏想了想,點頭道:「不錯,就是這個。」
阿澤奇道:「既然是張捕頭的兒子,如何不姓張?難道是過繼的?」
書吏卻也不知道內情,只說:「我只知道這是捕頭先前收養的孤兒,是什麼來歷就不知道了。唉,真真兒是個好孩子,若不是他,張娘子只怕早也熬不住了,只怕連捕頭也不會多活這數年呢。」
飯桌上,阿澤跟清輝說了這一番後,清輝不覺怔忪:「原來盧離……還是昔年追查鴛鴦殺的張捕頭的義子?」
阿澤不以為意,呼啦啦地喝著白粥,道:「自然是了。」
清輝半晌不言語,忽然蔣勳低聲道:「你說四爺……知不知道這件兒呢?」
清輝微微一震,想了想,忽地道:「那案發現場問詢調查,本來早就妥當了的,如何前兒又巴巴地傳了人過去,還是一個一個地詢問?」
蔣勳眨巴著眼,自然不解,阿澤把白粥喝光了,又將碗邊上一粒米舔了去,隨口說道:「四爺行事縝密,時常會叫人再問,有什麼可奇異的?」
清輝擰眉,總覺得有些不對,蔣勳在旁看了,筷子輕輕戳著面前的餑餑,一邊兒不停地看清輝。
清輝因正出神,並未察覺,倒是阿澤說:「你要吃它,只管吃了就是,做什麼只是戳?」
蔣勳忙停了手,面有些畏怯遲疑之色。
清輝方回頭看他,見他神色不對,斂神問:「怎麼了?」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