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

周天水見狀,便將那轎兜轉了過來。
雲鬟覺著眼前一暗,略睜開眸子,見那遮陽傘擋住了半個身子,外間自然看不到自個兒了……這才緩緩地又吁了口氣。
坐了籐轎下山,才又換了馬車,周天水卻只騎馬。
眾人往回而行,將到城門之時,旺兒因道:「那不是新任的徐爺徐捕頭?這是要做什麼,好大的陣仗。」
雲鬟掀起簾子看了眼,果然見城門邊兒上,是徐沉舟身著捕頭公服,斜斜地靠在一匹馬上,身旁十幾個公差分兩列站著,正不知怎麼樣。
因深知此人性情,故而見他縱然穿著公服,那渾身上下也都透出一股子風流紈褲之氣,雲鬟便垂了眼皮兒,不去打量。
不料徐沉舟偏生最是眼尖多心,因瞧見了周天水,便趕過來道:「老周,你這是打哪裡來?」
周天水翻身下馬:「方纔去蘭亭遊玩,徐爺在此是做什麼?敢情有要緊公務?」
徐沉舟道:「可不是麼?昨晚上鄭大人就派人把我從被窩裡掀出來,說是從……什麼勞什子京城來了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叫我帶著三班兄弟們仔細迎接,別怠慢了貴客。」
周天水笑問:「哦?不知是什麼大人物?」
徐沉舟道:「就是不知道呢,不過,據說是為了先前那連發的金行劫案來的,大概是跟三法司有關……只是我們從早上干站到現在,連個毛兒都沒看見。」
說著掃一眼那馬車:「裡頭是誰?」
周天水笑道:「是小謝。今兒便是跟他一塊兒去遊山的。」
徐沉舟早猜到是「謝鳳」,聞言便笑得意味深長,道:「老周,看不出來,你倒是個深藏不露的。」
周天水若無其事,含笑拱手道:「我還是不打擾徐爺的正經差使了,請。」
徐沉舟嘿嘿一笑,瞥著那馬車,似笑非笑,只等車子進了城,才總算收回目光,又望著前方那空落落的大路,便伸了個懶腰:「罷了,打道回府吧。」
底下差人問道:「徐爺,這會子不等,倘若上差來了,怪罪下來怎麼說?」
徐沉舟笑看那人,點頭道:「你這資質,也很可以去當縣太爺了。咱們大老爺這官兒當的很妥當,聽了人家吹點風兒,就慌的亂轉,豈不知等這風吹到他耳中的時候,早就是風尾,只怕人家那該辦的事兒都辦的差不多了,哪裡該在這裡迎接,倒是該在這裡送神才是。」
底下眾人似懂非懂,徐沉舟一揮手,道:「晌午了,咱們去匯翠樓喝了酒再回衙門吧,我請。」
眾人聽聞,大喜過望,紛紛簇擁著去了。
且說周天水陪著雲鬟回到可園,見她下車,才要離開,忽然雲鬟回身,道:「周兄,可否進來說話?」
周天水一怔,他們雖也算認識許久,只是雲鬟極少主動請他進宅子裡,此刻聽了,眼珠一動,便叫小廝先把馬兒牽回家裡去,隨著雲鬟進了可園。
兩個人一路往內,卻是誰也並不曾開口說話,此刻陳叔人在店裡,林嬤嬤跟兩個丫頭聽見回來了,都迎出來,又見周天水陪同,神色才又拘謹起來。
雲鬟道:「晴兒倒茶來。」便領著周天水進了書房。
不多時曉晴送了茶上來,雲鬟又吩咐:「不用人伺候了,都退下。」曉晴見她神情不似平常,忙低頭退了,露珠兒跟旺兒原本站在門口,曉晴便也將他們招了離去。
當下書房內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周天水瞅了一眼雲鬟,便端起茶盞,吹了吹上頭的茶葉,問道:「你身子好了?方才在山上是怎麼了?」
雲鬟輕聲道:「我已經好了,如今……是有句話想請教周兄。」
周天水笑道:「不敢當,你說就是了。」
雲鬟並不立刻就問,只是將他從頭到腳細細地看了一遍,周天水雖仍是若無其事的樣兒,端著茶杯的手卻不動了,半晌才笑問:「怎麼了?倒是想問什麼?」
雲鬟這才問道:「周兄,可認得……巽風?」
周天水聞言,手禁不住一抖,卻又極快止住,臉上雖仍帶著笑,那笑裡卻依稀透出了幾分警惕之意。
雲鬟的目光從他的手上移開,又看向他頸間,最後在他的臉上停留片刻,周天水被她一眼一眼看著,忍不住竟轉開頭去,攏著口咳嗽了聲:「我不認得,好生疏的名字。」
雲鬟望著他笑了笑,忽地抬手,竟輕輕地撫上了周天水的臉。

第164章

新年的第一個月圓之夜,萬家燈火,共度佳節之時,遠在雲州的晏王府,卻並非如意團圓,相反,卻更似提心吊膽。
晏王趙莊站在簷下,仰頭望著天際那輪圓月,澈然的雙眸中有掩不住的憂慮痛楚。
他的背後,廳內燈火通明,使女內侍穿梭其中,縱然站在門口,亦能嗅到那股令人心悸的血腥氣跟熏人欲倒的藥氣。
趙黼是在年初七那日帶兵回雲州的,他出城之時,帶的是三千兵馬,然而這一次回城,身邊兒所有傷兵殘部加起來,也不過二百餘人。
可這一場戰役,他卻仍是贏了。
只可惜是不折不扣的慘勝。
而這個,也是最讓趙黼無法忍受的。
他原本不至於用這種近乎慘烈的打法來取勝。
拜先前的記憶所賜,趙黼很清楚這場戰役的來龍去脈、以及這戰之中,他的那位勁敵素來的打法兒。
因為冬季,正是遼人物資短缺的時候,又值年下,因此先是小股士兵在邊境騷擾不斷,然後便是大隊人馬集結而來。
而這一次因為有花啟宗統領,這位花將軍,昔日是本朝大名鼎鼎的龍武尉教官統領,因為跟沈相爺有仇,自鄜州大營逃脫之後,便投奔了遼國。
因他生得一表人才,且又文韜武略,是個難得的人才,遼國皇帝十分器重,竟把金吉公主許配給他。
這一次邊境之戰,便由花啟宗親自率兵而來。
《閨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