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4節

此時此刻的霍京,穿著有點兒像是西方傳教士的袍子,讓人感覺格外不對勁。
不過當我們出現,並且來到亭子裡的時候,他還是將頭罩給取了下來,衝著我們笑了笑,說道:「來了。」
我瞧見這位久違露面的霍二郎,感覺他的臉有一些僵硬,使得那笑容有些假。
而且他的臉很白,慘白如雪,雙目之中滿是血絲。
他彷彿很疲憊的樣子。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我能夠感受得到霍二郎身上那種雖然經過抑制,但還是澎湃的氣息,如同大海一般遼闊。
在相別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成長到了一個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了。
只不過,這氣息,怎麼那麼熟悉呢?
霍二郎伸出手來,與我們相握在了一起。
他的手很涼,就如同一塊冰那般,不過他僅僅只是與我們碰觸一下,就放開了手,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仔細感受。
他與馬一岙的握手,也很短暫。
這亭子裡擺放著桌椅,上面有一整套的茶具,在我們來之前,水就已經燒開了,霍二郎邀請我們坐下,隨後給我們表揚了一番功夫茶的手藝,然後將兩杯茶擺放在了我們的面前,伸手說道:「請。」
我看了馬一岙一眼,伸手過去,端起了杯子來,飲了一口,感覺茶香凜冽,顏色鮮艷如血,的確不錯。
我點頭稱讚,說好茶。
霍京說道:「這是武夷山母樹的大紅袍,生長於武夷山景區天心巖九龍窠,樹齡350年左右,現在僅存六株,每年只能出產一斤左右的茶葉——我現在對於飲食,已經有些排斥了,山珍海味,在嘴裡都如同嚼蠟,唯有這茶葉,才能夠讓我面前感覺到人世間的美好……」
馬一岙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之後,放下,然後對他說道:「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和侯漠脫困之後,曾經到處找過你,但都沒有能夠成功……」
霍京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這個,唉,一言難盡。」
他不願意多說當日之事,顯然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所以我們也頗為識趣地不去追問,而是聊了些別的。
如此說了幾句有的沒的,我終於決定直接進入正題,開口問道:「霍兄,雖然比較突兀,但我還是想要知道,你的新娘,到底是何人。」
霍京看了我一眼,不由得笑了,說道:「上一次我訂婚的時候,你過來搗亂,那是因為訂婚對象,也是你心儀之人,不過這一回,恐怕你是沒有理由了……」
我聽到這話兒,頓時就鬆了一口氣,而馬一岙則問道:「到底是誰?」
霍京開口說道:「說了你們其實也不認識——她叫做神戶結衣。」
我有些意外,說日本人?
霍京點頭,說對,日本人,我父親幫我選的妻子,說句實話,我也不是很瞭解,所以沒辦法跟你們說太多。
馬一岙有些疑惑,說和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結婚,難道你不介意麼?
霍京苦笑著說道:「關於霍家,你們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一些消息,我父親快不行了,所以他有什麼想法和願望,我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地去滿足他,也算是我盡孝道的方式吧。」
聽到這話兒,我看了馬一岙一眼,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多說什麼。
其實按照霍京的喜好取向,跟什麼女人結婚,都沒有關係。
畢竟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
霍京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也許你們可能好奇,我這段時間,到底去了哪裡……」
我點頭,說對。
霍京抬起頭來,臉上露出了奇異而古怪的笑容,對我們說道:「如果我說,我從地獄來,你們信麼?」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蓋亞假說是與非
我先前還說這世間之人之所以怕死,是因為懼怕死後的寒冷與虛無,因為沒有人能夠從死亡的另外一端回來,未知的神秘感加重了恐懼,所以才會對「永生」這件事情如此的執著瘋狂,從秦始皇,到後來的無數王侯將相,都是如此,然而這廂邊,霍二郎卻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們,他從地獄來。
這件事兒,還真的是有點兒打人的臉,腫的不行。
不過我瞧見他那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卻莫名地信了,覺得他並沒有在開玩笑。
馬一岙也信了,他認真地問道:「那裡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關於死後的世界,各種宗教都有描述,佛教講的是「六道輪迴」、「十八層地獄」,道教講的是「鬼城酆都」,基督徒說的是「地獄、天堂」……不過為了勸人向善,故而死後的世界兩極分化,作惡之人下「地獄」,行善積德的人,則去往「天堂」,不管稱呼如何,總之所有的宗教都是有兩極論的。
但是在現代科學的眼中,人死之後,不過是一抔黃土,身體消解,意識消亡,永遠都不會有別的一切。
這是一件相當恐怖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使得人們更願意擁有信仰,獲得死後的寄托。
而這時,霍京的話語,則讓我們為之期待。
瞧見我和馬一岙都一臉熱切地朝著他看來,霍京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所有人死後的狀態,所以也沒有辦法給你們來作參考——我只記得自己當時已經死去了,然後匯入了無數的光點之中,沉入地底之下的某處,一直墜落,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到了無數光芒的海洋,我感受到了無數的意識在流動,當我沉浸在那海洋之中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一物的龐大與遼闊,就彷彿整個世界的意志一樣……」
我撓了撓頭,有些不太明瞭。
而霍京繼續說道:「怎麼講呢,我感覺我經歷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但對於我來講,這好像又只是一個夢,在那裡的我絕對不是什麼獨立的個體,也並不以肉身而存在,我感覺到了無時不刻的冰冷,也感受到周圍的意識在努力地吞噬著我,只要我稍微有一些懈怠,就彷彿被吞噬,隨後再無意志——這情況讓我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放鬆,而長時間的僵持,又讓我彷彿受到了佛教地獄裡面的折磨一般……」
「最後,當我一直咬牙堅持下來的時候,終於瞧見了一些不同於身邊同類的光芒,它們顯得更加閃耀、卓著和特別,讓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卻又不至於畏懼,它們每一個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些光點在那光之海洋中,彷彿擁有著某種職責和權限,懂得更多,看得更遠,我小心翼翼地跟它們接觸著,而它們也似乎把我當做了同類,直到有一天,有一個聲音對我說——你的陽壽未盡,回去吧……」
「下一秒,我就發現自己躺倒在了海底的淤泥之中,我爬出了淤泥,浮上了水面來,發現時光飛逝,自己居然在海底待了太久太久的時間。」
聽到霍京說完這些,我忍不住說道:「你是幸運的,總算是活著回來了。」
霍京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覺得我幸運麼?」
他說完,將衣領打開,露出了裡面青色的皮膚來,而上面呈現出來的暗紅色到暗紫紅色斑痕,有的雲霧狀、條塊狀,它們匯聚於一處,形成了片狀斑紋來。
「屍斑?」
《夜行者:平妖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