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

火焰燃起,我朝著火堆裡一張張的丟著,嘴裡還在默默的念。「南雨,昨晚上睡不著,就起了給你燒錢的心思。現在大冬天的,不知道下面冷不冷。你現在還在的話,這些錢你就拿去用,是我燒給你的……」
當年的事情,一幕幕似乎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我再也說不下去,然後開始一根根的清理墳上頭的東西,動作相當的慢。還有很多話我想說,但終究不知道如何開口,這麼多年,下意識的都在逃避,現在拔著墳上的雜草,我心頭除了懷念,更多的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歉疚。一種帶著無力感的歉疚。
終於,雜草拔完之後,我慢慢的退了下來,嶄新的香燭還在燃燒,伴著地上的紙錢灰燼,我自顧自的以為這就是南雨的回答,小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小的連我自己都沒聽見。然後慢慢地走下了亂墳坡。
就在我走下墳包的時候,突然,地上雜草縫裡的土裡面,似乎有個什麼東西動了一下,顏色還不一樣,我心中一驚,隨即皺了皺眉頭,然後他娘的一隻癩蛤蟆直接跳了出來。「錘子喲」。我一下就讓了開來,大冬天的這玩意怎麼都出來了。這啦蛤蟆跳出來之後,那顏色不一樣的東西依舊埋在土裡頭。我蹲下直接撿了出來,然後仔細的看著手裡頭的這個東西,是一個粉紅色的紐扣,塞在泥土裡已經髒的不成樣子。突然,旁邊又是一個什麼玩意動了一下,我猛的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四處看著,周圍靜悄悄的全是墳包,什麼都沒有。然後低頭一看,狗日的居然還是那只癩蛤蟆。
「你吃多了?大洞天的不去打洞冬眠,你出來做求。你他娘的老洞被人給抄了?」
經過了昨晚的事情我有些疑神疑鬼,墳已經上完,這狗日的大早晨嚇了我兩跳,我一邊罵著早晚凍死你個畜生,一邊又是看了一眼南雨的墳,準備轉身就走。突然,我猛的想起了什麼。趕緊又是到墳上去扯了一把雜草,然後死死的盯著這草的根部。
我慢慢的把手裡的草放下來一時間疑惑湧上心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慢慢的朝著來的方向走著,身後的香燭還在繼續燃……
回到家裡,已經是早晨,這回我直接從的正門回去的,店子已經打開了。三叔這貨泡了杯查翹起個二郎腿正在哼著什麼,看我從外頭走進來,直接說了一句。「屁娃,去哪裡了?」
「上墳去了。」我眼睛死死的盯著這貨,把上墳兩個字咬的特別的重,這貨一副無所謂的神情。我直接走到了他面前,然後一把指著這貨的鞋子。
「叔,你鞋子上頭泥巴有點多,晚上出門忘了擦了?」三叔愣了一下,我以為他要說點什麼,誰曉得這貨猛的搞了一口煙。「我昨天沒擦鞋關你求事。」
第201章
回到家裡,我直接回了自己屋,拿出坐在凳子上,準備練手藝。但心思卻無論如何靜不下來,昨晚的的事情太過奇怪,先是那股心慌的感覺,然後我居然一時興起一般,想著去給南雨上墳,此時徹底清醒過來,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他娘的像是潛意識裡的念頭指使的一般。
一直到我進來,三叔都沒有問我到底去給誰上墳。這貨平時做事大大咧咧不拘小節,說的難聽點就是粗線條。當時的表情已經讓我覺得不對頭,這貨昨晚肯定出了門,在聯想起我看到那一堆灰燼裡的東西……
我把這些都憋在心裡,這貨打死都不說我也沒辦法。日子就這麼過了兩天,家裡吃的那叫一個好。又是中藥又是老雞老鴨的燉湯,我媽一副不把我弄的直追胖子就不罷休的模樣,每次自己不吃飯,就一個勁的守著我。「屁娃,這塊胸脯肉最補,趕緊吃了。」「屁娃,吃個翅膀,大補,燉了藥的別浪費。」「屁娃,吃完再喝兩碗湯,藥和營養都在湯裡頭。」……「來,文秀,這個雞屁股很補,你負責吃了。」……
這次倒是沒有看到奉二那錘子貨,我去他家門口晃悠了兩圈,問了旁邊一個布鞋的大爺。「喲,你是王老爺子那孫兒吧,聽說你在外地讀大學咧。有出息喲,當年我看到你的時候你才多大點,幾個娃伙起鑿的很(湊在一堆很淘氣),當時我就看出來就數你最有出息。」
這老大爺居然認識我,一開口搞得我相當不好意思,我也不好意思說記不起有他這麼個人,搞了兩句「你老身體還這麼硬朗」之類的趕緊問奉二的情況。這老大爺拿著塊皮子一邊比劃一邊抽著葉子煙。
「奉小二啊,跟著親戚出去打咧,這娃子去年打架過孽的,把下坳那擋頭(一個地方)的一個娃子弄來住院了(打進醫院),醫了一兩千塊,被他老漢揍的凶得很,後頭賠錢的第二天就提著包包出去打工咧。」我在心頭罵了一聲狗日的,走了一年,我一點消息都沒有。還記得當初他被弄進虯龍嶺,被搞到那井裡頭,我被嚇個半死,隻身衝進去找他。這次回來三叔才告訴我他似乎是當時腦殼受了震(腦袋出了問題),反應等各方面居然都不如以前了,長大之後整個人有時候顯得稍微有些懵。
我心頭說不出的難受,當時我不懂這些,只覺得救出來之後就好。現在想起來,奉二被弄進去那麼久,雖然魂魄救了出來,怎麼可能不多少受些影響。沒想到的是,到了長大才體現出來。即使是稍微的腦殼不靈光,但對於我來說,都是大事。
我歎了口氣,又是看了一眼奉二家那緊緊關著的大門,心裡頭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然後轉身朝著街的這頭走……
總算是到了三叔說的日子,一大早三叔就把我吼了起來,然後穿的規規整整的,跟著我老漢就出了門,朝著虯龍嶺走。我媽本來想跟著去,我爸跟她說了兩句什麼,她一副氣不過的神色,直接端起碗就回了廚房。
一直到出了街村很久,遠處的虯龍嶺就像是鶴立雞群一般,綿延的高山與吃水鄉的小丘陵地帶形成鮮明的對比,鬱鬱蔥蔥的山嶺越來越近,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話,三叔這貨也出奇的沒有抽煙,最後,我們走到了山前,才發現,一大群人早已經是等在了上山口的位置。當中的一個蒼老的身影正拱著背看著我們,居然是麻爺爺,而麻爺爺身後站著的是兩個老頭,以前我在老家的時候見過,沒想到他們也來了。
麻爺爺和兩個老頭後頭的空地上,一群漢子靜靜的守在一個棺材邊上。一旁還用麻繩捆著一塊大碑石頭。
我爸快速的走了過去,我和三叔趕緊跟上,「麻叔,兩位叔伯,讓你們來家裡休息一晚上再來,你們硬是不肯……」
麻爺爺臉上沒什麼表情,用一隻眼睛看了看我爸,然後居然罵了一句,「我去了你屋頭,誰來看著你娘?你以為老子已經老的動不得了?」
然後管都不管我爸,順便也無視了笑瞇瞇的叫「麻叔」的某人,直接拱著背走到了我面前,一隻滿是皺紋的手就伸了過來,我只覺得臉上疼的不行。「澈娃娃,都這麼大咧,來我好好瞧瞧,小伙子長得這麼撐展(精神帥氣的同義詞)。」
好些年沒看到他,麻爺爺臉上的皺紋更多了,背也拱的更加厲害。已經是比我挨了一個多頭,我不敢躲,忍著臉上的感覺叫了聲麻爺爺,然後他竟然直接來牽著我的手,一張臉笑爛了。轉過臉去,又是一副表情,對著我爸點了點頭。
我還記得在夯王墓的時候,當時似乎是我的錯覺,我看到了一幅場景,那就是千里之外的王家祠堂,麻爺爺猛然睜開眼睛的一幕。這時候我肯定不敢問,三叔招呼了一聲,然後和我爸當先朝著虯龍嶺走去。一群漢子抬起了棺材,大喝了一聲「上路」,隨後漫天的符紙撒下,虯龍嶺一眼望不到頭,在一路嘩嘩的符紙中。一群人慢慢走了進去。
三叔和我老漢走在最前頭,一個羅盤已經是拿在了手裡,邊走邊朝著上面瞅。我老漢背對著我,我看不到是什麼表情。
終於,走了個把小時,已經是不知道進了多深的地方,然後一片極大的空地出現在眼前,周圍的樹都已經被砍了,地面相當的平整,當中一個大坑。
老鏟正帶著幾個漢子在旁邊抽煙,看到了這裡的情況,猛的把煙丟了。「麻老您來咧,二爺,三爺。」
三叔收起了羅盤,小聲的對我爸說了一句,「日子看準了的,今天地勢都還穩。」我老漢點了點頭。三叔招呼一聲,一群漢子立馬走了上去,用幾根又粗又長的木頭支起了個架子,就豎在坑的上方。
然後一群人靜靜的等著。氣氛很是奇怪,要是平時,這些漢子肯定相互聊開了,但這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站在原地,一個個表情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我沒想到的是,我老漢和三叔走了過來,「麻叔,這裡就麻煩您老了。」之後直接朝著樹林深處走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樹子當中,最後看到的是,三叔迫不及待的從兜裡拿了根煙出來,然後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我心中有些疑惑,「他們……」
話還沒問完,麻爺爺直接鬆開了我的手,「澈娃子,我剛摸了一下,不錯不錯。」這句話我一時沒有聽懂,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捏的是我的右手……
一群人就這麼站著,過了很久,三叔和我老漢始終都就沒有回來,我心頭疑惑,這麼大個事,難道他們不在場?就在這時,老鏟猛了吼了一聲,然後所有漢子都動了,開始兩兩的走在的空地周圍,一個人拿著二錘,一個人拿著小手臂粗的木釘朝著地上,上頭刻滿了花紋。
之後,在東頭的兩人猛的把頂子錘了下去,盯著「釘子」露出來的部分喊了一聲,「兩尺三寸。」之後周圍不斷的釘子錘子,一個個聲音陸續響起,「一尺九寸。」「兩尺半。」「一尺八寸。」
麻爺爺甚至兩個老頭,都靜靜的聽著漢子們的聲音,直到最後一個釘子釘下,沙啞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地方選的對,開始吧。」
話音剛落,棺材已經是被吊了起來,從當中的架子上頭慢慢的落到坑裡,與此同時,又是無數的符紙灑下。陣陣鈴鐺聲響了起來,所有漢子拿著鈴鐺,對著當中的棺材跪了下來,之後麻爺爺示意了我一下,我也趕緊跪下。只聽他那沙啞的開口了。「澈娃子,不管聽到什麼聲音,我叫鏟土之前,都不要抬頭看。」
我心中一驚,因為跪下之前我已經看到,包括老鏟在內的所有人,都是一邊搖著鈴鐺,一邊深深的把腦殼低了下來。
棺材放下去之前,那塊大碑石頭已經是被深深的立在了坑的前頭。我不敢抬頭,卻也能感覺到麻爺爺一步一步的朝著大碑石頭走了過去。然後就是一點一點的叮叮噹噹的聲音響起,麻爺爺慢慢的拿出了一張紙,然後又拿了個鑿子出來,對著紙一筆一劃的對著碑上鑿。在周圍陣陣的鈴鐺聲中,那鑿石頭的聲音竟然顯得格外的清晰。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我只感覺的到麻爺爺依舊還在鑿碑,時間用的相當的長,突然,我似乎聽到一個什麼聲音。
這聲音很快被嘈雜的鈴聲所淹沒,但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心頭一驚,正要以為是我的錯覺。突然「砰。」又是一聲傳了過來。
這次我絕對沒有聽錯,不過依舊不敢抬頭,只是一個勁的跪在地上。麻爺爺似乎還在鑿著石碑,根本就不在意這聲音的樣子。但那聲音卻響起的越來越頻繁。而且發出來的位置,竟然正是前方的大坑。
時間過去了很久,似乎那塊碑上頭鑿的字相當的多。突然,我心中猛的一震,因為就在這時候,那「砰砰」的聲音一下子就停了下來,什麼情況?,我雖然低著頭,但依舊可以略微的瞟到,就在前頭坑的位置,絕對是冒出來了一個什麼東西。遠遠的超出了坑的高度,我下意識的反應之下,居然以為那裡站了一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今天可是奶奶下葬的日子,之前讓我低頭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老人或者出土的一刻,作為晚輩,迴避是應該的,有些少數的陰陽先生不那麼講究,直接讓後輩轉身,其實那是對老人的不敬,所以大多數都是低頭。但現在,我隱隱覺得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麼簡單,三叔他們費盡心思把奶奶從夯王墓運回來,難道這最後關頭還……
突然,我的眼睛猛的一瞪,死死的盯著地上。因為就在我跪的的面前的地上,那泥土居然在動。就在這時,一個麻爺爺的聲音依舊沙啞,但卻及其果斷,「鏟土。」
周圍的一群漢子猛的就站了起來,不過似乎很有默契一般的,看都沒看當中的情況一眼,一時間又是拿起了錘子。而兩個老頭,則拿起了鏟子,直接就朝著坑裡頭下了第一鏟子土。不過此時我已經是沒心思再看他們的動作,就那麼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的盯著坑的位置。
怎麼可能?之前我以為前面站的一個人,但完全錯了,哪裡是什麼人?那個立在坑當中,冒出來的東西,盡然是之前放進去的棺材。這棺材居然自己就那麼立了起來。
之後更讓我不敢相信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兩個老頭把土鏟到坑裡的時候,周圍站起來的一半漢子猛的把手頭的錘子打了下去,隨著整齊的「嗙」的一聲大響,之前那些沒有完全釘進土裡的釘子狠狠往下一落。然後我就看到,前頭那已經立起來的棺材,竟然就隨著這聲音,往坑裡頭的土裡,往下陷了一截。
第202章
《鬼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