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秦觀魚好像是明白了什麼,走過去安慰許大娘說:「許大娘,你別哭了,這不是好事嗎?說明,他放心不下你啊。」
我越聽越糊塗了,滿臉都是茫然。
許大娘哭了好一陣,才抹了把淚,對我招招手,讓我跟她到裡屋去。
進了裡屋,許大娘指著牆上的一張照片,問我:「你見到的老頭,是他嗎?」
我看到牆上的照片,整個人頓時就呆愣住了。
那是一張遺照,照片上一個老頭正盯著我,嘴角微微翹著,他正看著我在笑。
第112章 死了三年的紙紮匠
我一臉驚愕,指著牆上的遺照,顫聲說:「是他,是他。」
許大娘一下子撲到老頭的遺像上,大哭起來:「老頭子,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你怕我一個人生活不好,你還經常來看我。我應該跟你走,應該跟你走的。」
這時候,我看到老頭的遺像,原本是笑著的嘴角,居然是耷拉了下來,像是也在哭。
秦觀魚進來,將許大娘攙了出去,低聲說:「許大娘,你別說這樣的話。王師傅肯定不想讓你去找他,想讓你好好活著。不然的話,他怎麼會過來給你送紙紮。」
許大娘聽了秦觀魚的話,臉色才稍微正常了一點:「說的是,為了老頭子,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辜負老頭子一片苦心。」
說完後,秦觀魚就帶著我出了店舖,見我臉上依然是茫然,就問我:「你弄懂了沒有。」
「懂了點,沒全懂。」我老老實實的說。
「許大娘的老伴,姓王,是一個紙紮匠。方圓百里最好的紙紮匠。他們兩個在殯儀館門口,開了一家紙紮鋪,已經有四五十年了,生意一直很好。他們的紙紮,全都是手工紮成的。別的店舖的紙紮,全是從廠家進的貨,現成的硬紙板,用剪子剪開,塗抹膠水粘起來就行了。質量劣質。」秦觀魚看著我說。
我點點頭,紙紮是一門手藝,一門流傳了幾千年的手藝。但是近些年,真正的紙紮匠越來越少。大部分的紙紮店舖,賣的都是膠水糊的硬紙板,質量確實很差勁。
「三年前,王師傅因病去世了。他的手藝雖然很好,但是也沒有人願意學他的手藝。他的紙紮手藝就失傳了。許大娘也不會,但是又不捨得紙紮鋪,畢竟這間店舖她們兩個人花了一輩子心血,承載了太多太多的記憶。」
秦觀魚慢慢的說:「許大娘不會手藝,只好跟別的店舖一樣,賣那些劣質的硬紙殼子。她又不會招攬客人,結果,生意越來越差,甚至連飯都吃不上。但是,從去年開始,店舖裡面,就會莫名其妙出現一些手工製作的紙紮,跟王師傅做出來的紙紮,一樣的精美。許大娘嚇壞了,曾經過來找我,問我是怎麼一回事。不過,我當時沒有在意,以為是她年紀大記錯了。現在我才知道,是王師傅不放心許大娘,所以,經常回來,幫她做紙紮,讓她賣錢。」
聽到秦觀魚講的這個故事,我的眼睛不由也濕潤了。
王師傅死了三年,心裡還惦記著老伴,跑回來幫她做紙紮,讓她拿去賣錢。
這份愛情,雖然稱不上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但也足夠讓人感動。
其實,愛一個人,並不需要多少海誓山盟,多少花言巧語。
王師傅這種深沉的愛,足夠讓人銘記。
我抹去眼角的淚:「看來,我是遇到王師傅了。他正好回來,給許大娘做紙紮。他提醒我不要洗臉。他是一個好人。」
「是啊。王師傅一直都是個好人。」秦觀魚幽幽歎了一聲,她原本冷若冰霜的眼底,似乎是出現了一些波動。
我看看表,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鐘。
我不太願意這個時間去找邱院長,因為我覺得人家已經睡了,很不方便。
秦觀魚卻說沒事,問我有車沒?
我說,我一個窮保安,有個屁車啊。咱們兩個還是打的吧。
秦觀魚冷冷一笑:「你去打的試試,你能在這裡叫到出租車,算你厲害。」
我不信邪,真的打出租車公司的電話,叫出租車過來。人家本來還都挺客氣的,但是一問地名是殯儀館,就掛了電話。我又打了兩個電話,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直接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灰溜溜的回去,對秦觀魚說:「今天太晚了,沒有出租車願意來殯儀館。」
秦觀魚出了殯儀館,臉上和眼睛裡的冷意就消退了不少,人也看著年輕了幾歲,臉上也有些笑意了,抿著嘴笑道:「看你那傻樣,姐姐說的話,你居然還敢不信。」
我見秦觀魚竟然會開玩笑了,也挺驚訝的,問她說:「秦姐,你怎麼現在跟換了個人似得。你剛才在殯儀館,可不是這這樣的。冷言冷語,我看著你的雙眼,就覺得心裡拔涼拔涼的。」
「你這不是廢話。你到殯儀館當美容師試試,天天對著屍體笑,你就不怕屍體對你笑?」秦觀魚掃了我一眼:「還有,你咬字清楚點,你可以叫我秦姐,我可不是你親姐。」
我想想也是,殯儀館裡面的氣氛很壓抑,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秦觀魚天天在裡面上班,全是跟屍體打交道,就算她是鬼醫,心理壓力一定也很大。
秦觀魚從車子棚裡面推出一輛小電動車,拍著後座說:「走吧,車子雖然小點,電量很足,能載得動我們兩個。」
這個小電動車太小了,我的個子大,實在是做不到後座上,只好我騎車,秦觀魚坐在後面。秦觀魚比我大幾歲,人也放得開,直接抱住我的腰。
出了殯儀館,秦觀魚的話就特別多,她就跟我聊天,問我知不知道,為什麼出租車不來殯儀館。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秦觀魚就給我講了個故事,她說是真事。
大概六七年前的時候,秦觀魚剛到殯儀館上班,聽到這個故事。
說是,一天傍晚,天剛剛暗下來,有個出租車司機在長途汽車站載了一個客人,要到殯儀館。司機不太願意,因為那些年,殯儀館更偏僻,附近根本沒有人煙,除了幾個賣花圈紙紮的小店舖,旁邊是火葬場,然後就是農田。
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司機答應了。
那時候,出租車還沒有正規的行業規範,出租車也不是隸屬於出租車公司,司機經常拉黑車。那個乘客願意給一百塊。當時,從長途汽車站到殯儀館,一百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然後,司機就讓乘客上車,一路上,這乘客一句話也沒有說。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出租車就到了殯儀館,然後乘客就下車,遞給司機一張百元大鈔,對司機說:「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出來。」
司機就熄了火,停在路邊,看著乘客慢悠悠的進了殯儀館。
那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風一吹,樹上的夜貓子就鬼哭狼嚎的。
司機還沒等幾分鐘,就怕了,畢竟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前面是個殯儀館,四周都是農田。那時候正是玉米成熟的季節,高高的玉米桿,不知道裡面藏得有什麼東西,指不定蹦出個什麼來。
《死亡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