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


高野和尚看看他,良久,用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指向面前的一盞茶。
解鈴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怎麼樣,過關了,走,跟我飲茶去。」
「不好意思,解鈴施主,」高野和尚道:「你們三人,只能誰獲得資格誰過來飲茶,三人若都獲得飲茶資格,我便說出本寺秘密。」
解鈴大怒:「你耍什麼無賴,剛才怎麼沒說。」
高野和尚閉上雙眼,不再理會。
解鈴罵了一會兒,見和尚無動於衷,也就無奈了,搖搖頭對我說:「到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是龍的臥著,是虎的趴著。得勒,哥幾個,我先走一步。」
他自己又呸呸了兩聲:「什麼先走一步,太不吉利,我先過去飲茶了。」
他來到院子邊緣,抬起腳,重重踏在了白沙上。
第一百八十章 大風
解鈴一隻腳落在院子裡的白沙上,覺得沒什麼,又踏上另外一隻腳。站定在院子邊緣。
整個院子空寂無聲。我在後面看著他,阿贊威閉目打坐,高野和尚在靜若止水。
解鈴笑:「我以為你這個院子是刀山火海,不過如此。」
他向前走了一步。
高野和尚嘴裡開始唸經,經文低沉陰鬱,在院子的上空徘徊。解鈴每一步抬起來放下去,走得特別慢,也特別的艱難。他緩緩走到了院子中間,就這麼短短的路,竟然走了二十分鐘。
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解鈴背影,竟然有些佝僂。
解鈴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看那意思好像是要歇歇。他深吸口氣,又往下走,白沙上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高野和尚的經文速度越來越快,許多音節都是從他的嗓子最低處直接蹦出來的,聽起來像是古怪的泡音。
解鈴走得愈發艱難,每一步都要氣喘吁吁,離著對面大概還有十步不到的距離,他竟然再也走不動了。
他用手點著高野和尚:「陰陽道術加諸於禪宗枯山水,果然神機玄妙。」
高野和尚停下經文,露出微微的笑意:「枯山水為『無』之境界,你本身的業力越重,走在其上的反噬就越重,解鈴施主是不是已經步履維艱了?」
解鈴就差跳腳罵了:「放屁!我一生行得正走得端,有個屁的業力。」
「你跟我說沒用,」高野和尚說:「枯山水為鏡,它自然會照出你的原形,是人是鬼只有你自己清楚。」
解鈴真有個狡猾勁,趁著高野和尚說這些話,他「蹭蹭蹭」又往前竄了好幾步。高野和尚看他如此無賴,又開始念起經文。
最後這幾步,解鈴真是抬腳都費勁,每一步都似乎背負著泰山在走。我在後面看的這個揪心,還好,他一步一步終於走到廊下,登上了對面的廊簷。
解鈴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手裡的折扇幾乎抬不起來了。他喘一會兒,拿起碗茶,咕嘟咕嘟一口喝乾,擦擦嘴,坐在那歇著。
高野和尚道:「第二位誰來?」
我正猶豫著,阿贊威忽然站起來,來到庭院前,他不和高野和尚辯經對詩,直接一步踩在白沙上。
高野和尚並沒有阻止他,阿贊威一步一步踩著白沙前行,他的速度比解鈴略快,可每一步還是踩得很謹慎。他走出數步之後,我倒吸一口冷氣,阿贊威踩在白沙上的腳印居然是深黑色的,觸目驚心至極!
解鈴走過去,留下的腳印是淺淺的一層,而阿贊威居然踩出了墨汁一樣的黑色。
高野和尚經文未停,眼神中有一種犀利,緊緊盯著阿贊威。
阿贊威走到庭院一半時,步伐越來越重,每一次抬腳都如牛重負。他隨著劇烈的喘息不停顫抖,停下來,開始吟咒對抗,雙手不停地掐著指印。
平靜的院子裡似乎刮起了一陣看不見的旋風,我什麼都沒看見,卻能感覺到一股重重的殺氣在院中盤旋。
這種氣息竟然讓我無法呼吸。
高野和尚停下經文,輕輕說道:「施主,請回吧,繼續向前,你恐凶多吉少。」
阿贊威不知能不能聽得懂,繼續往前走。踏出一步後,地上的黑色腳印似乎更重了。高野和尚並沒有繼續念著經文,只是看著阿贊威,一步步走過來。高野和尚的眼神裡竟然有了些許悲憫之色。在這個瞬間,我似乎第一次感受到高野作為和尚的慈悲心。
阿贊威走完最後一段路,到了廊下,取走第二杯茶,一飲而盡,依舊盤膝坐在地上,雙目閉合。
高野和尚看向我:「第三位。」
我清清嗓子:「我想辯經。」
高野和尚說著:「寒熱地獄間,柄勺往來轉,悉聽茶人便,無心無苦怨。」
怎麼對其實我都想好了,張口就來,說著:「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高野和尚和解鈴同時身軀一震,一起齊刷刷地看向我。
高野和尚良久,點點頭:「王施主,不管是無心之語還是有心對辯,一句『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直指修行本心,和我的上題呼應之色,實在高明。請你過來吧。」
我深吸口氣,慢慢來到庭院白沙前,一步踩了上去,感覺沙子很柔軟,似乎能透過鞋底,軟軟的按摩腳心,很舒服。
我又把另一隻腳踩了上去。
整個院子沒什麼變化,對面的那三人似乎只手可摸,我早就想出個餿主意,乾脆跑過去算了。像解鈴和阿贊威那樣,一步步往前走,實在太蠢。
在場都是高人,屬我的輩分和能耐最低,跑過去就算丟人現眼,也沒人笑話。
我雙腳一蹬,開始往前跑。高野和尚並沒有阻止我,解鈴看著張大了嘴,好像難以置信。
我心說,看來我是三個人裡過來速度最快的那個了,以後說出去也是挺炫耀一件事。
正跑著,忽然院子起了風,先是很小很弱的氣流,等我覺察到不對的時候,風已經起來了。
這股大風就是從對面吹過來的,我看不到風源,對面的廊簷,一下子拉開很遠的距離,那三個人近在眼前,又遠似天邊。我抵禦著大風,舉步艱難。
我強咬著牙,不就是大風嘛,小意思,我艱難地換著腳向前跋涉,無意中抬頭一看,渾身汗毛豎起來了。
《黑巫秘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