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薩罕長老

    手術刀的表情非常複雜,時而激動興奮,時而悒鬱沮喪,顯示他的心情正在急驟地變化。我一直都在把他的最終意圖向最好處想——是為了找到哥哥而做最終的努力,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甚至億分之一的希望。
    他已經把土裂汗金字塔的發掘權出讓,而且亞特蘭蒂斯的遺物,最後也會任谷野他們挑揀。
    若是向最壞處想呢?手術刀的意圖到底何在?
    電梯一直下降,足有六分鐘之久,我估計這條通道會一直下降到山腹深處。
    電梯是日本三菱公司的產品,小巧而精密,急速下降過程中,輕快無聲,更沒有絲毫的失重不適感。
    「薩罕長老還有一個弟子陪同,女弟子。」手術刀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回想看到的薩罕長老下車時的錄像,的確有個灰紗遮面的女孩子跟在後面,瘦骨伶仃,皮包骨頭一般。我沒太注意那個女孩子,而且對薩罕長老,也並非太過相信。從很多雜誌報章上見到過採訪薩罕長老的資料,記者對他極盡吹噓之能事,濃墨重彩地把他描述成法老王一樣的神奇人物,比如隔空取物、吞刀吐火等等諸如此類的魔法妖術,信手拈來,無所不能。
    在我看來,越是埋藏深沉的江湖騙子,往往吹噓得越是厲害。
    我沉默地點點頭,不作評價。
    隧道裡的一切資料,蘇倫自然會轉述給手術刀聽,無須我再費心。此時此刻,我的資料,別人一清二楚;別人的資料,我一無所知。這種情形,就想蒙在彌天大霧裡的旅人,找不到方向,鬱悶之至。
    當然,害蘇倫無辜受傷,我有一絲絲內疚。
    「很多資料,等見過薩罕長老後,咱們再慢慢商討。」手術刀用力拍著我的肩膀,灼灼地盯著我的眼睛,非常鄭重嚴肅地補充著:「風,好好聽薩罕長老講話,放平心境,我保證你會從他的話裡領悟到真知灼見,一定的。」
    我無言地低下頭,躲開他的目光。恰好在此刻,電梯輕輕一震,已經到了底層。
    門打開後,是一條長長的不銹鋼四壁的走廊,空無一人。我們踏出去,電梯門自動關閉,四周靜得彷彿連繡花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到。ru白se的頂燈,也是隱藏在不銹鋼裡的,散發著幽幽的白光,照在手術刀的衣服上,變幻出一種若有若無的淺藍se光芒。
    手術刀大步前行,走廊裡可能安裝了最頂級的吸音裝置,他的皮鞋踏在鋼板上竟然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這段走廊共長七十步,到了盡頭向左手邊拐,進入一個寬敞的大廳。四壁的牆全部都是不銹鋼支撐,大廳裡整整齊齊地排著四列大型計算機機櫃,數千個紅紅綠綠的指示燈飛快地閃爍著。
    仍舊聽不見聲音,但這個大廳裡有人,十幾名穿著雪白工作服的年輕人正在機櫃前有條不紊地記錄著什麼。
    「森——」手術刀叫著,有一個臉se蒼白的年輕人放下手裡的資料夾,快步走過來。他的鼻樑上架著厚厚的近視眼鏡,手指修長,一如頂級鋼琴家的雙手。
    「情況還好……生命機能運轉正常,有加速好轉的跡象。至於腦細胞和心肺器官,正有一種強勁的轉變發生,目前看,不能分辨是好是壞……」年輕人的美式英語流暢簡練,而他的黃頭髮、藍眼睛,也同時證明了他來自美國本土。
    「那麼,會不會是回——」
    「迴光返照?中國人說的迴光返照?不能確定!目前只能給他注射超量的強心劑,讓他的心臟維持劇烈跳動。同時,加注二十四種維他命之類的超強營養激素,希望其中有幾種可以對他起好的作用,就這些。」
    「森,這個人對我們很重要,請你——」手術刀對年輕人的態度非常隨和,但森卻毫不留情地冷著臉,右手重重向下一劈,打斷了他的話:「我們知道,我們會做好該做的事。」然後,他轉身退了回去,按動了附近桌面上的一個綠se按鈕。
    我們右側的不銹鋼牆壁上無聲地出現了一個兩米見方的洞口,那段牆壁看上去本來毫無破綻,但這洞口一下子就出現了。推而廣之,我猜想剛剛一路走來的那走廊兩邊,可能也隱藏著無數個這樣的洞口。
    進入洞口之前,我又一次環顧大廳,三十米見方的大廳,粗算起來,周長一百多米,足以容納下這種形式的洞口多達四五十個,也就是說,手術刀的地下密室裡,埋藏著說不清的秘密。
    我長出了一口氣,跟在手術刀後面進入了那洞口。開始是一段不銹鋼牆壁,接下來我發覺我們正行走在一條石砌走廊裡,ru白se的燈光一直向前無限制地延伸著。
    「森是這個研究所的首席執行官,年輕,無比優秀,是比爾蓋茨親筆欽定的微軟帝國接班人。不過,現在,他屬於我,屬於我的運轉體系……」說到剛才那年輕人,手術刀微有得se。
    我聳聳肩膀,別人的商業機密,我不想多聽。
    四周的空氣充滿了陰森冷清的味道,不知從何處傳來水珠滴落的聲音,驀的側面有人低聲拍了一掌,發出木然的「噗」的一聲,像敲響了一個乾癟的破鼓。我吃了一驚,雙臂發力,先橫向護住心臟和下檔要害。
    多年行走江湖的生涯,養成了我隨時戒備的良好習慣。要想不在江湖陰溝裡翻船,小心謹慎最妙。
    發出聲音的地方是個稍微凹進去的石龕,正是燈光照不到的死角。石壁上的苔蘚極厚,散發著碧油油、濕漉漉的光芒。一雙灰se的死氣沉沉的眼睛,正靠在苔蘚邊,空洞地盯著我。乍看上去,這雙眼睛極為古怪,大而深凹,沒有常見的黑眸和眼白,只是毫無生氣的一片灰se。
    我感覺自己在大眼睛的逼視下,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猶如在幾千米的地下古墓裡,給皮肉腐朽風乾的木乃伊死死盯著,渾身毛骨悚然。接著,我發現大眼睛的主人,是在石壁上倒懸著的,頭下腳上,似乎正在修煉某種神秘的功夫。
    「噗」,這人的雙掌又是一拍,跟著走廊深處,有人回了一掌,也是乾癟的「噗」聲。
    大眼睛眨了一下,慢慢合上。我的眼睛在最短的時間內適應了黑暗,並且看清楚這人是個女孩子,身材瘦如薄紙,雙腳倒勾在石龕頂上的一道橫縫裡,全憑腳尖的力量把自己懸掛在這裡。
    無疑,她就是錄像上跟在薩罕長老身後的女孩子,也即是那老頭的女弟子。
    她的灰se衣服鬆鬆垮垮地纏繞在身上,像一隻白天休息的巨大蝙蝠一樣,充滿了詭異的味道。
    再向前走了二十步,兩邊石壁上出現了層層疊疊的紅se符號。那些彎彎曲曲的象形文字,可能是以紅顏料塗上去的,怪異之極,像魚、像鳥、像星辰、像走獸,千奇百怪。於是,空氣裡又多了紅顏料的苦澀味道,讓我一次次皺起鼻子。
    再向前,沒有了燈,只有無邊的黑暗。想像不到,薩罕長老竟要深藏這種地下黑洞裡,彷彿在躲避什麼仇敵一樣。我的思維觸角一直很靈敏,從前江湖上的高人躲避仇家時,很多就會在地下挖一個極深的地洞,設置重重機關禦敵。
    「薩罕長老,是我,是我們。」手術刀低聲叫著,聲音謙卑溫和。
    我伸手撫摸著近處石壁上的紅se符號,腦子裡回想的卻是地下隧道頂壁上那個非馬非牛的奇怪圖像。埃及文字博大精深,分支錯綜複雜,沒有人能識別全部的埃及文字,所以,歷史上流傳下來的那些壁刻、圖書基本屬於「天書」,對現代人類社會沒有任何意義。
    在我的手指觸摸下的,是一個類似於捲曲的長蛇的符號,它有點像潦草的中國北方的蒙古文字。與它相隔最近的符號,一個像挖掘泥土的鐵鍬頭,一個像某種具備很多鑽頭的挖掘機械。在我眼裡,這些天書文字,毫無實用價值,就像過了期的報紙新聞,除了當垃圾清除掉,再沒有其它用途。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燈,我的眼睛給晃了一下子,重新睜開之後,方才知道前面是個巨大的圓形石室。高度五米,直徑二十米不少,真的很難相信,在黑咕隆咚的地下,能有如此中規中矩的石室,不得不佩服手術刀為了建造這地下研究所花費的巨力。
    四壁全部呈現一種深沉的鐵灰se,猶如暮氣沉沉的夜空。那些遍佈四周、頂、地的紅se符號,猶如夜空上綻放出的紅se禮花,無處不在,洶湧熱烈地湧入眼眶中來。置身其中,猶如身在紅se的古怪海洋裡。
    石室中間,有個兩米直徑的地球儀墩在一座黑se的木架上。地球儀是在全球各地隨處可見的地理工具之一,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標注的各國文字,而它們無論體積大小,圖形線條比例完全相同。
    地球儀如此龐大,顯得站在它旁邊的老人非常渺小。
    「薩罕長老,您覺得還好嗎?」手術刀的聲音透著無比熱情,大步進了石室,向薩罕走過去。
    我猶豫了一下,舉步進去,突然覺得心神不寧。我自小就討厭這種無處不在的大紅顏se,為此曾多次咨詢過生理醫生,害怕自己患的是某種怪病。
    薩罕與手術刀握著手,目光卻轉過來盯著我。他的眼睛裡帶著「耀眼」的光,那種精神熠熠的感覺猶如兩道熱流撲面而來。他身上披著一條灰se的毯子,當然上面也無一例外地畫滿了紅se符號。他的白頭髮極長,直拖到腰間,嘴唇和下頦上的白鬍子則耷拉到腰間,柔順安靜。
    我試圖避開他的直視,又前進了幾步,站在一個四米見方的沙盤前面。
    地球儀與沙盤,一個是新時代科技的產物,一個則是古人打仗時用來調兵遣將的工具,同為地理學上的專業用具,卻是一個在今、一個在古,毫不相干。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