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飛躍天塹見天梯

    正是有了這麼多問號,我判斷顧傾城的潛意識裡已經承認了我的觀點,只不過還想找出其中的疑點,進一步加以印證而已。
    「明天,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正如我確信何寄裳不會騙我一樣,更確信自己的觀點百分之百正確,那個方眼武士一定是穿越時空的現代地球人。當然,在我的記憶裡,也沒有哪一種生物的眼睛是方形的,從人類到昆蟲、從飛鳥到魚類,搜索不到同樣的個案。
    「對,明天,一切希望真的都在明天。」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我坐在書桌前反覆觀察玉牌,躺在一邊的顧傾城則是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當一個人發現了這樣大的秘密之後,能夠安然酣睡才是最不可思議的事。
    我向自己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土星人降落地球時弄錯了時間軌跡,落在相當古老的歷史長河裡,一直生存到了二十一世紀,隨地球人的時間一起前進。他們沒有老,也沒有死,只是航天器的能量過度衰減才陷入了窘境。那麼這個方眼武士呢?會不會也具有土星人那樣的超能力,可以一直活在地下?」
    在「捕王」歸洛的敘述中,他看到大哥與方眼武士站在一起。假定他的話完全屬實,可以證明就在十幾年前,方眼武士仍然好好地活著。
    可惜,現有的全部線索之中,都有「道聽途說」的嫌疑,都是基於某些假設的基礎上得出來的,沒有真憑實據支持,輕易就會被推翻。
    晨曦來臨時,我揉著又澀又漲的雙眼感歎:「又一個明天到來了,我們會不會有新的探索成果呢?」
    被遣散的隊員護送著昏迷中的三人離去時,腕表剛剛指向八點鐘。
    兩輛吉普車上最大限度地裝載了食物、淡水、照明設備、油料、武器,當然,還有老虎始終抱在懷裡的手雷和汽油彈。
    衛叔、老虎、紅小鬼乘一輛車,我和顧傾城在另一輛車上,一直駛向隧道。就在啟動之前,老虎已經站在車頂上發了重誓:「今天,不到懸崖絕不回頭!」
    紅小鬼依舊笑嘻嘻的,像是即將去郊遊踏青的中學生,嘴裡一刻不停地嚼著口香糖。
    隧道裡沒有什麼變化,那些古怪排列的石柱也沒有再次出現過,我們非常順利地連續穿過了前四個五角星空間,轉入第五個星芒通道時,陡然聽見最遙遠處傳來蛇陣的騷動聲,「絲絲絲絲」的動靜也提高了十幾倍,聽起來異常恐怖。
    「好像不太對勁,風,難道是飛蛇造反,翻越平台殺過來了?」紅小鬼不知好歹,還有閒心開玩笑。
    顧傾城取出望遠鏡觀察了幾分鐘,疑惑地搖頭:「什麼都沒發現,我能看到那個平台,並沒看到有怪蛇越過來。」
    衛叔已經停車,憂心忡忡地看著我和顧傾城。
    「顧小jie,你下車,我自己先去探路,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再回來通知你們。」金屬匣子就在口袋裡,我必須要證明它的價值。
    顧傾城靜靜地搖頭:「不必,咱們兩個一起過去,今天來的都是高手,每個人都能照顧好自己,誰都不必依靠誰。」
    紅小鬼「吱」地打了一聲口哨,笑嘻嘻地看著顧傾城:「嗯,火燒眉毛了,兩位還有閒心在這裡讓來讓去,相互表白,真是太不合時宜了。唉,文藝影片裡的***橋段比起你們簡直就是廢渣——」
    過度的起哄、搞笑,證明紅小鬼心裡至少有三分緊張,只是不願意被別人看出來而已。
    我一句話都不說,踩下油門,車子保持二十公里的時速前進,並且做好了隨時調頭撤退的準備。
    越靠近平台,蛇群的騷動聲便越激烈,等吉普車駛上平台,面對那條被毒蛇塞滿的蛇陣時,顧傾城忽然驚喜地叫起來:「它們正在逃走——風先生,蛇陣馬上就要散開了,難道是那個金屬匣子在發揮作用?」
    蛇陣已經降落到了半人多高,無論大小粗細,所有的碧蛇都在爭先恐後地離開,山壁雖然光滑陡峭,大部分蛇卻能穩穩地在上面游動,靈巧地鑽進各種各樣的石縫裡。
    我取出金屬匣子,放在駕駛台上,看不出它有任何變化,既不發光也不發聲。唯一區別於其他金屬製品的地方,就是渾身沒有一點劃痕,即使是昨晚紅小鬼用刀柄重重地敲打它,也沒有絲毫損傷。
    蛇陣消失了,這條石隙恢復了平靜,一直彎彎曲曲地伸向遠方。
    衛叔的車子趕上來,前面的路無法通車,大家只能各背著一個行囊徒步前進。
    「大家加把勁,只要兩個小時就能看到那個圓形石屋。風,你不是說有個金蛋在那裡嗎?咱們五個平均分配的話,每個人都能拿到幾百公斤黃金,大家說shuang不shuang?」老虎帶頭走在前面,早就放棄了又沉又累贅的手雷。
    兩側的石壁高不可攀,起初紅小鬼還左顧右盼地擔心某些地方會落下蛇來,到了後來,確信毒蛇全部撤走了,馬上湊過來:「風,把那個匣子借我看看,我懷疑它是一個超聲波發射器,能夠產生驅逐蛇蟲的高頻波。這樣的電子產品,原理簡單之極,我想拆解來看看能不能仿造一個,嘿嘿嘿嘿……」
    他是永遠不甘寂寞的,沒事都想找點事出來,理所當然地被我拒絕了。
    腳下的路程並不像老虎說得那麼輕鬆,一直前進了三個小時,道路才略微變得開闊。又走了半個小時,前面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大塊空地。
    「大家小心,戴黃金面具的人就在左近,上一次的戰鬥就發生在這裡。」他從背囊裡取出一柄衝鋒鎗,檢查完彈夾之後,「喀」的一聲壓入彈匣裡。
    每個人的右手裡都握著槍,採取分段式警戒的步進方式,出了石隙,逼近懸崖邊。
    我一直都在關注對面的情況,視線首先落在距離懸崖十步遠的那個豎立的東西上。的確不是什麼金蛋,倒更像一個銹蝕了的救生艙,黑糊糊地立著,毫不起眼。如果不是事先有圖畫上的提示,我也不會注意它。
    那東西後面,是一大間圓形尖頂石屋,估計直徑在十二到十五米之間,全部是用石塊壘成。
    我終於看到了自己想像中的東西,石屋正面有一扇青se的金屬門,那樣的產品往往應用於航天器的功能性隔艙上,具備超強的密封性,而且抗熱脹冷縮、抗酸鹼銹蝕,材質為添加了數十種金屬催化劑的高強鋁合金產品。
    顧傾城一直站在我身邊,向我低聲耳語:「為什麼沒看到標有『天梯』的石碑?咱們先到對岸去搜索那石屋裡有什麼,我真是懷疑今天的一切都是在做夢。」
    懸崖兩岸是用兩高兩低的四條鐵鏈連接的,鴨蛋粗的鐵鏈被巨大的錨樁固定在岩石上,看上去非常穩當。
    我是第一個走過懸崖去的,直奔那個想像中的金蛋。它的表面上的確是鋪滿了風化的岩石碎末和苔蘚,揭去這層偽裝後,我不得不遺憾地停止了狂熱的動作。這個金屬物體不屬於秦代,但也並非想像中的超大金蛋,只是一件普通的金屬鑄造物而已。
    「懸崖上除了石屋以外,只有它,毫無疑問就是李家祖先描繪過的金蛋,但它現在,明明——」顧傾城站在它的另一邊,稍稍顯得有些沮喪。
    希望越大,失望必然越大,她被我的「金蛋理論」所鼓動,熱情剛剛膨脹就被兜頭一盆冷水澆滅了。
    「哈,荒山野洞裡竟然有扇密碼門,豈不正是要考驗我的解碼功夫嗎?大家閃開,看我的——」紅小鬼又在大笑,我和顧傾城放棄這個金屬蛋,趕到石屋門前。
    就在那扇門的右上方,嵌著一個黑se的十一環金屬密碼盤。
    顧傾城皺著眉長歎:「風先生,現在你就是硬說它不是地球產品,也沒人會相信了。」
    密碼盤上標注著清清楚楚的阿拉伯數字,從零到九,無一缺漏,每個地球人的生活中或多或少都會接觸到這種機關,就連最廉價的旅行包上都會安裝三道環扣的密碼鎖,不過那種東西的裝飾效果要遠大於它的實用性。
    這是一個十一位數的密碼鎖,紅小鬼盯著它看了幾秒鐘,伸手將所有的轉盤都撥到零位上,然後十指同時按上去,隨隨便便撥了幾下,那扇門便「嗶」的一聲向左側滑開了。
    紅小鬼聳了聳肩膀,解碼是黑客的拿手好戲,對他而言,沒有難度的密碼簡直像喝白開水一樣無聊。
    老虎大步跨了進去,大家都是江湖上的名人,如果總是跟在別人後面,未免面子上不太好看,所以他才會搶先一步,權作探路。只是他並沒做好「山崩於前而不變se」的準備,前腳剛剛落下,「啊」地叫了一聲,立刻目瞪口呆地僵在那裡。
    衛叔、紅小鬼探頭向裡看了一眼,幾乎同時驚叫著向後躍出去。
    這間屋子裡的佈置跟玉牌上的那幅畫基本一樣,三面牆上掛著總共超過四十塊顯示屏,顯示屏下面則是巨大的環形操控台,正中央真真切切地擺著一隻七輪轉椅,更為荒謬的是,轉椅的後背上還搭著一件黑黝黝的鎧甲。
    顧傾城低聲叫著:「那是古代將領的牛皮鎧甲,怎麼可能丟在這種環境裡,到底是現代人進入了古代,還是古代人闖入了現代呢?」
    在這些像是古裝道具又不是道具的東西面前,任何人都會產生「今夕何夕」的幻覺。
    顯示器都是關著的,這一點與玉牌上的圖畫有明顯區別,或許我不應該一直迷信於「穿越時空的人都會具有超能力」,沒有足夠的電能,再先進的設備也是一堆廢物。
    「天啊,這是什麼?我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老虎夢遊一樣橫跨了一步,身子靠在一側的操控台上。那上面佈滿了五顏六se的輕觸式按鈕,他張開雙手十指,在按鈕上空比畫著,臉上帶著驚駭至極的怪笑。
    我低聲喝阻他:「老虎,千萬不要亂動那些按鈕。」
    這間屋子很像是某種飛行器的操控艙,但卻顯得異常簡陋,因為沒有任何飛行器是石板壘起來的。我只能這樣描述,似乎是某個人將飛行器操控艙的零件搬移到這裡,重新佈置成原先的樣子,但卻沒有任何的飛行功能。包括那扇滑動門在內,都只是虛有其表的擺設,僅僅比普通門的密封性好一些罷了。
    「這裡面所有的設施都需要電能控制,沒有發電機、沒有線纜電源,難道能憑空造出電來?老天爺,這是誰這麼無聊,跟咱們開那麼大的玩笑?」
    紅小鬼扒著門框,探頭探腦向裡面看著。
    的確,在佈滿毒蟲的五角星芒大陣後面,竟然藏著這樣一座空無一人的怪屋,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一場正在上演的鬧劇。
    「風先生、小jie,你們聽,是什麼聲音?」衛叔一直尾隨在最後面的,忽然將兩手罩在耳朵上,努力諦聽著。
    懸崖上偶爾有風吹過,其餘什麼聲音都沒有,老虎已經不好意思地倒退出來,搓著手,還沒開口已經臉紅了。
    衛叔退向懸崖,驀地轉身,指向崖下:「就在那裡,我聽到有人在唱歌,一個女孩子在唱歌,你們聽——」
    紅小鬼專心致志地盯著那些按鈕,被衛叔的叫聲打擾,不耐煩地吼了一嗓子:「沒有聲音,除非是鬼在唱歌!」
    不知什麼時候,我和顧傾城的手已然緊緊握在了一起,身體也靠得很近,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堅定地並肩作戰,迎接任何可能發生的危險。
    「衛叔不會無緣無故疑神疑鬼的,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顧傾城的聲音帶著異樣的溫柔。
    我點點頭,懸崖上的地方十分狹小,一眼就能望到邊,四周的石壁又筆直陡峭,難以攀緣。如果真的有什麼異常情況,都該發生在懸崖之下才對。
    「風,我想進去動動這些按鈕,行不行?」紅小鬼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能夠成為超級黑客的人,每一個都是機械操控方面的天才,看到這些從未接觸過的按鈕,肯定心癢難耐。
    顧傾城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指,微微點頭,顯然是表示同意紅小鬼的要求。
    沒有電能的情況下,任何電腦操控的動力系統都無法產生動作,只是毫無生機的死物。認清這一點後,所有人對石屋裡那些奇怪設備的恐懼心理都消失了。
    我笑著點頭:「好吧,最好別出什麼意外,否則咱們根本無路可退。」
    紅小鬼興奮地大叫一聲,嗖地跳進屋子裡,如同饕餮之徒被獲準可以在盛宴上盡情大吃大嚼一樣。
    我和顧傾城走到懸崖邊,衛叔已經蹲下身子,凝視著崖下一團一團翻滾的白霧,默不作聲地聆聽著。
    這裡的環境仍然是封閉的,頭頂二十多米的高度就是泛著白光的岩石,如果不是所有的石頭都在發光的話,恐怕我們將是處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小jie,我的確聽到有個女孩子在唱歌,剛剛唱的是『友誼地久天長』,現在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你們聽!」他捏著嗓子模仿女孩子唱歌,居然有模有樣,聲音還不算太壞。
    老虎也跟了過來,把紅小鬼一個人丟在那石屋裡。他站在衛叔身邊,探頭向下望著,眉心一動,驟然大叫:「我也聽到了,我也聽到了,是小心的聲音,小心、小心——」
    為情所困之後,老虎的定力、智力、耐力都一落千丈,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他也會莽莽撞撞地亂叫。
    紅小鬼也叫起來:「吼什麼吼?我要關門了,吵死了!」
    那扇金屬門應聲關閉,把裡外兩個世界隔絕開來。
    「小jie,也許我可以下去看看。」衛叔站起身,從行囊裡取出一捆白se的尼龍繩索。既然走到這裡,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不能半途而廢,空手而回。以他的身手,借助繩索攀緣懸崖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顧傾城皺眉思索著,不置可否。
    我放開她的手,四處張望,竟然找不到一塊石頭可以丟下去探路。站在我們這個位置,根本無法判斷那些白霧是不是山裡的毒瘴,貿然下去,非常危險,況且我們並沒有攜帶供氧設備。
    「小jie,為了絕世古琴,我就算死,也得奮力試一次,希望能得到您的允許。」衛叔緩緩抖開繩索,一頭繫在鐵鏈的錨樁上,連續挽了三個死結,最後用「水手扣」徹底鎖死。
    古琴才是顧傾城進山的真正目的,看起來衛叔有足夠的忠心願意以身試險。
    顧傾城搖搖頭:「衛叔,現在下去不夠明智,但是又沒有太好的辦法,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她抓著披在xiong前的頭髮,打成結又散開,再打成結,再散開,沉吟不決。
    既然來到這片大山裡,任何成果都要靠涉險得來,天上是不可能掉下餡餅來的。
    我在估量著山崖的落差,那捆繩索的長度接近一百米,大概可以下到崖底。
    突然間,我耳朵裡也傳入了縹緲的歌聲,而且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那是蘇倫的聲音,絕對是!」
    她唱的是一首埃及俚曲,大意是獨守家園的女孩子懷念趕赴前線打仗的情郎,自怨自艾,深情流露。在開羅時,她最喜歡這首歌,每次去音樂西餐廳吃飯,都會點同樣的薩克斯曲子。
    真的是她嗎?難道是過度思念後的幻覺?再凌厲的目光也無法穿透白霧,等到那俚曲唱到第二遍上,我轉向顧傾城:「顧小jie,不要為難了,我下去看看,因為我聽到了蘇倫的聲音。」
    第一時間裡,我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忙碌了這麼久,終於有了能夠近距離接觸蘇倫的機會,我不會放過的。
    顧傾城又在皺眉,眼神中掠過受傷害後的痛楚:「是嗎?你確定?」
    我把手槍放入褲袋,又把淡水、食物打了一個小包放進另一邊的口袋裡,同時向顧傾城伸出手:「再給我一些藥品,或許能用得上。」
    「兵解****」配合她的興奮劑,關鍵時刻能提升我的戰鬥力,在遙不可測的險惡環境裡,或許能幫助我渡過難關。
    顧傾城還在遲疑,衛叔已經搶先從口袋裡取出一個白se的小瓶遞給我:「膠囊在裡面,每次服用六個,小心點。」
    我不想做顧傾城、衛叔、老虎眼裡的英雄,只是命運的渦流又一次把我推到了風頭浪尖上,不得不拼出性命。
    「請稍等一下,我想撥蘇倫的電話試一試。」顧傾城取出電話,手指顫抖著撥了一個號碼,沒有回鈴聲,過了許久才傳來「對方信號無法接通」的警示聲。
    「既然能聽到對方的歌聲,又怎麼可能無法通電話?這一點你想過沒有?或許只是幻覺呢,你這麼急著下去,並不明智。最起碼,我們得休整幾個小時,理清思路,然後再做打算——」她試圖說服我。
    我一邊把繩索繫在腰間,一邊探身向下面張望著,已經沒辦法聽進她的話。機會和希望總是拚搏出來的,一旦錯過,賠掉的就可能是蘇倫的性命和我畢生痛苦的追悔。現在,最起碼我還有機會拼一次,不至於像得到金屬匣子之前那樣,欲拼無淚、欲搏無門。
    「謝謝,我已經決定了。」我微笑著拒絕了她的好意,站在懸崖邊上,連續七八次深呼吸後,貼著崖邊緩緩向下滑落,開始了又一次搏命的探險之旅。
《盜墓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