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遇水則解

    我嘿嘿笑,估計比哭都難看:「我說你們幾個別看玩笑,遇水則解說不定是說用真實的水才能幫她屍解,你們都想複雜了。」

    「是不是想複雜了,試試就知道。」李揚道:「秦丹,開始準備超度。」

    秦丹莊重地點點頭,來到擺放的蠟燭陣前,盤膝坐在地上,嘴裡唸唸有詞。對我說:「老劉,你過去把女屍也弄成盤膝打坐的姿勢。」

    我本來不想去,可看到銅鎖和李揚惡狠狠的眼睛,硬著頭皮進到蠟燭陣裡,捏著鼻子把女屍扶起來。整個屍體軟塌塌的,根本撐不住,一擺成坐的姿勢,立馬又軟成一堆。

    這女屍渾身散發著一股嗆人的霉爛味道,我實在是扛不住,站起來用手扇風:「不行,不行,我做不來。」

    李揚發狠:「老劉,你是眼睜睜想看著我們都死嗎?」

    我也有點急眼:「那你們說我怎麼辦?」

    李揚大怒:「自己想辦法,操!」

    我體內有股邪火亂竄,這一晚上折騰個溜夠,我是圖啥呢?我指著他說:「行,這他媽是你說的。」

    我進到蠟燭陣裡,坐在地上,捧起女屍把她弄成盤膝狀,放在自己身上。女屍靠著我,我緊緊抱著她,對秦丹喊:「趕緊超度!」

    銅鎖豎大拇指:「老劉,你真牛逼。」

    秦丹和女屍對坐,把屍體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裡,唸唸有詞,十分嚴肅。念叨了一會兒,她取出一把小刀,在右手食指上劃出一個十字,擠出一滴血,塗抹在女屍的額頭。

    黑暗的密室中,燭光閃耀,四週一片沉寂,誰也沒說話。

    看她煞有介事的樣子,我還是有所懷疑的。羅鳳這麼大的道行,為了成仙這件事折騰了將近一個世紀,最後還是失敗。秦丹就算有點神秘的來歷,可這小丫頭就能比道家宗門的大佬更牛逼?她憑什麼就能超度半仙之體?

    秦丹瞇縫著眼,輕輕說著:「羅鳳,羅鳳,你還有什麼牽掛不下?當走則走,陽間與你再無關係。」

    說來也怪,她一說完,只見蠟燭的火光齊齊搖動,滿屋子黑影亂舞,就像是刮來一陣陰冷無比的風。

    東邊的蠟燭熄了。

    緊接著,像連珠炮一樣,東北的蠟燭、北面的蠟燭、西南的、西邊的蠟燭……開始依次熄滅,牆上羅鳳的黑影子顏色變淡,開始向天花板的高處消散。

    秦丹道:「行了,她走了。」

    我從女屍身後露出頭看她:「你真把她超度了?」

    秦丹笑:「我沒那麼大本事。羅鳳不知為什麼卡在最後這道關口,我能做的就是按程序走一遍。至於能不能成仙,看她的造化。這也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

    這時,蠟燭熄到倒數第二根不動了,只留下最後一根南面的蠟燭還在燃燒。

    「咦?」秦丹驚道:「沒成功?為什麼最後一根沒熄滅?」

    我抱著女屍,實在焦躁,只想著盡快完事,想也沒想湊到蠟燭前,鼓起腮幫子一吹:「走你。」最後一根應聲而滅。

    屋子裡頓時陷入黑暗。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懷裡的女屍忽然輕了,在手裡軟成一堆,李揚燃起打火機湊過來看,只見女屍化成一堆粉末,白花花的骨灰灑了我一身。

    屍解了。

    我們抬起頭,看到滿牆黑影,化成一股黑煙,順著天花板飄然而逝。

    銅鎖大笑:「牛逼牛逼,精彩精彩。好一個逢丹而升,遇水則解。這神仙還真不是蓋的,早在數年前便預見了今日之事。看來啥事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好一個神仙偈語!比當年『雪擁藍關馬不前』還牛逼。」

    我跳起來撣撣身上的骨灰,我怎麼那麼倒霉,這身衣服是不能要了,回去就扔垃圾桶裡。

    李揚有些怔怔:「還真是這樣,說不定我們今日一舉一動,已經在很多年前就定好的。」

    「你就別宣揚那一套宿命論了。」我說:「先想想辦法怎麼出去吧。我跟著你們真是倒血霉了,得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

    這時,也不知從哪傳來一陣哭聲,我們一下毛了,支稜著耳朵去聽。這哭聲似乎很遠,又好像很近,聽得瘆的慌。

    李揚說:「這聲音怎麼聽起來那麼耳熟。」

    「哦?是誰哭的?」我問。

    李揚瞇眼道:「我聽著怎麼有點像謝師傅。」

    我眨眨眼,仔細聽,可聽不太仔細。

    李揚看看天花板的大洞,若有所思,他指指上面道:「你們幫我一把,我進去看看。」

    這小子晚上是不是嗑藥了,這麼能折騰,神采奕奕,真有精力。

    我們扶著他,他踩著浴缸邊緣站在上面,雙手把住天花板邊緣,一縱身進到裡面,他打開手電筒,光線閃爍。還好,看情況,天花板裡手電可以使用。

    只聽「噌噌」一陣碎響,他消失在黑暗中。

    我們幾個神色都輕鬆不少,不管怎樣,解決了羅鳳的問題,至少能鬆口氣。我對王晨說:「你去試試鐵門能不能開?如果能打開,我們趕緊撤。」

    王晨就等這句話,像兔子一樣跳出密室的大洞。就在這時,李揚從天花板探出頭,對我們喊:「我操,你們猜上面通哪。」

    「哪?」

    「通著陰陽觀!我剛一爬出去,就看見觀裡有幾個人,正他媽的圍著一具屍體哭。」

    這時,王晨陰著臉回來,絕望地說:「鐵門還是打不開。」

    李揚一縱身從上面跳下來,天花板裡實在是太髒了,他像個泥猴,身上還掛著蜘蛛網。

    「到底怎麼回事?」我問。

    李揚道:「我看見謝師傅和他那個白衣黑褲的徒弟,正跪在地上對著一具屍體哭呢。真他媽邪性,這屍體居然也是上吊死的,被繩索套住脖子,掛在觀裡的橫樑上,身體僵直,真他媽嚇人。」

    「誰的屍體?」我忽然心中隱隱有了感覺,大致猜出是誰。

    李揚看我:「就是謝師傅的那個徒弟,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死了?

    那孩子在我的印象裡一直是怪怪的,完全看不出純真,有著超越年齡的成熟和睿智,甚至有些妖氛之氣。第一次看見他時,是謝師父作法;第二次是我和李揚困在寒林壇的時候。當時那孩子盤膝打坐,應該在修行,還說了一串匪夷所思的鬼話,現在想來大有深意。

    我們幾個商量一下,天花板直通的陰陽觀現在是我們唯一能出去的路了,不走也得走。我們幾個互相扶持,連拉帶拽,大家都順利進入天花板。裡面是一條黑不隆冬的通道,往前爬,下面木頭「咯吱咯吱」亂響,這裡年久失修,水汽又大,每向前爬一步都顫顫悠悠的,也不知能不能承受住我們幾個人的重量。

    爬了一段,李揚指指頭上的光亮,低聲道:「就在上面。」

    我們小心翼翼爬出去,出來的位置正在陰陽觀前面大殿蓮花寶座神龕的後面。這裡原來是一塊青石方磚,露出一條縫隙,滲進了光,這才被李揚發現。

    陰陽觀我是知道的,整個封存在大樓裡,一共前後兩重大殿。前面大殿沒有光源。而後面那重大殿,天花板處是一方八卦形的天窗,可以接納陽光,在地面映射出流動的太極魚圖。

    現在正是深夜,按說前後殿不可能有亮光的,可此時偏偏就有了,正才讓剛才的李揚發現。

    我出來之後,才知道整座大殿的光源從何而來。陰陽觀大門前,那兩盞惡鬼形狀的古燈,此時亮了!

    這兩盞古燈亮得邪乎,幾乎把整座道觀都照亮,按說燒油的燈,是不應該有這樣亮度的。火苗燃燃,燈油黑氣熏天,看上去就像是兩蓬邪惡的黑色火焰。道觀內所有的牆上都映襯著古燈火光燃燒的影子,火苗波動向上,牆上便連成一片片影子的海洋。那片影海似濁浪排空,波濤起伏,無聲處潮起潮落,透出一派萬千氣象。

    我們都被眼前的場景震撼住了,誰也沒有打開手電,生怕手電的光亮破壞了古燈帶來的影海奇幻景象。

    銅鎖喃喃:「早知道這兩盞燈這麼牛逼,上次來我就給點上了。」

    李揚道:「你們想到了什麼?」

    我說:「紅塵。」

    他們幾個人都看我,銅鎖豎起大拇指:「總結到位。」

    此時此景,我腦子裡只有「紅塵」二字,滾滾紅塵,虛虛幻影。人間萬象,恐怕就是一盞燈燃燒映射出的泡影。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