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殯儀館

    時間不長,彭剛打車到了,一見面便急著問我剛才是怎麼回事。

    我把看到彭大哥的經過說了一遍。彭剛來到麻辣燙攤子前,四下看看,什麼也沒發現。我走過去,摸出一根煙遞給他。他看我,眼神有些不善:「老劉,你說我爸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你沒看錯吧?」

    我撓撓頭道:「你這麼一說吧,我也有點咬不准。身影很像你爸,一晃眼就沒有了。」

    我陪著他在這趟夜市來回走了幾遍,沒發現什麼異常。我們邊走邊聊,他家現在也不好過。彭大哥這麼個情況,公司自然無法經營,已經兌出去了。他媽媽平時教學任務也很重,而且女人遭遇這樣的打擊,老得很快,據說他媽媽現在頭髮都白了,見天焗油,要不然老態龍鍾的,學校都不能去。

    我和彭剛正聊著,他媽來電話,讓他趕緊到醫院去。看樣子事情比較麻煩。彭剛和我告別,我對他說有什麼事就來找我,能幫就幫,回家照顧好媽媽。

    回到家的時候,我一身的疲憊,關鍵是心累。王晨和他小女朋友又出去鬼混,家裡冷冷清清,我也沒心思幹別的,脫了衣服鑽進被窩,靠在床頭上點著檯燈看都市小黃文。越看越困,哈欠一個接一個,眼皮子漸漸沉重起來。就在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中看見臥室的地上好像站著個人。

    到底是不是人,我也不敢肯定,因為看到的僅僅是一雙黑色皮鞋。我想坐起來細看,卻怎麼也睜不開眼,眼皮子像是被萬能膠粘上。感覺很難形容,我既非常清醒,發生什麼事都明白,腦子也在正常運轉。可身體卻處於沉睡狀態,不聽指揮。

    就在這時,隱約中我感覺到有一個人趴在身上。好像是個女的,感覺像是剛從亂泥塘裡爬出來,渾身濕氣瀰漫,髒不垃圾。

    她趴在我身上,似乎都能聞到一股子腐爛氣息。她非常胖,像頭豬,可是我心裡卻明白,她是被水泡脹的,不應該是個活人。

    我拚命掙扎想坐起來,身上卻使不出力,像是被什麼牢牢捆住。這時,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個胖女人伸出一隻手,居然透過我的身體,像是抓住了什麼,然後一點點往外拽。

    我感到體內似乎有另外一個自己,猛地要與身體撕裂,往外飛去。而同時,又能感覺到我就是那個要離開的自己,眼瞅著身體躺在床上,要從裡面分離出去。這種感覺實在難以形容,詭異到不可言說,我完全分裂成兩個獨立的自己,而且我還能同時感知到兩個視角。

    潛意識中,我隱隱覺得這種現象不是好事,而且異常凶險。就在這時,只聽外面門鎖響動,大廳燈亮了,緊接著王晨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我操,老劉你回來了。」

    那種被分離的感覺瞬間消失,我重新又能動了。趕緊從床上跳下來,拖鞋也不穿跑出了臥室。王晨看見赤條條的我跑出來,嘴張得老大,趕緊用手摀住他女朋友的眼睛:「老劉,你他媽又耍流氓。」

    我一把抱住他,臉色蒼白:「媽的,我剛才遇見鬼了!」

    那次大樓探險之後,王晨膽子小多了,一聽有鬼他比女人反應還強烈:「什麼玩意?!有鬼?我操,不是你招來的吧。」

    我把剛才經歷說了一遍,小女友丁玲插嘴說:「老劉,那不是鬼,是夢魘。」

    「啥叫夢魘?」王晨問。

    丁玲說:「你們這都不知道啊,夢魘也叫鬼壓床,反正不是真鬼啦。」

    我哆哆嗦嗦坐在沙發上,想著剛才的一幕,心驚肉跳。

    王晨一聽不是鬼,膽氣又恢復了,笑著說:「這小子肯定最近擼多了,陽氣太弱。」

    我沒搭理他,因為我心裡明白,剛才絕對不是什麼鬼壓床。地上那雙黑皮鞋我認識,正是第一次採訪彭大哥時,他所穿的鞋。

    聯想到彭大哥的分魂針,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剛才被胖女人拽著的情景,太像傳說中的「魂飛魄散」了,她是要把我的魂魄從身體裡拉出來啊!

    我想了想,還是撥通了彭剛的電話。

    彭剛似乎沒意識到我能打過來,語氣顯得有些慌亂。我問他爸失蹤有什麼線索。彭剛把醫院的調查說了一遍。彭大哥最後出現在醫院監控錄像的時間,是今天下午的二點半。他一個人穿過走廊,進了男廁所,然後就再沒有出來。

    經過細緻的排查,當時並沒有其他人在廁所,也就是說沒有目擊者。

    會不會是彭大哥翻出廁所窗跑了呢?那就更不可能了。這間廁所位於住院部五樓,在醫院創建之初,缺乏經驗,曾發生過病人從廁所窗爬出去摔死的事件。有了前車之鑒,院方便在窗戶外面焊上了非常結實的鐵柵欄,別說徒手了,就是拿著鋸刀鋸,沒三四個小時,也根本鋸不開。

    彭大哥像大衛科波菲爾一樣,神秘地在密室消失了。

    這件事太匪夷所思,已經超出了醫院的能力,只能報警。現在警察正調查處理。我打電話的時候,彭剛和他媽媽正在整理彭大哥在醫院留下的東西。

    聽彭剛說,他爸留下最多的,就是畫。那些畫作,大都看不出畫的是什麼東西,像隨手塗鴉,就是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不規則的圓圈,不過他們在這堆畫裡發現了一張與眾不同非常獨特的畫。

    說到這幅畫,彭剛期期艾艾,非常慌亂,好半天才說道:「老劉,本來我媽不想讓我說,但我覺得不說不是那麼回事,還是有必要告訴你一聲。我爸留下的這幅畫,畫的是你!」

    我驚慄當場,完全說不出話。

    電話那邊「喂,喂」說個不停。我長吸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身子坐在大廳,王晨和他女朋友早回臥室顛鸞倒鳳了。我哆嗦回到自己屋,關上門,披了條毯子,蹲在地上抽煙。

    「老劉,老劉……」彭剛喊著。

    「我在,那是一幅什麼畫?」我問。

    彭剛猶豫一下:「具體什麼樣子,你自己來看吧。你明天有時間嗎?要不來我家吧,我等你。哦,對了,」他頓了頓說道:「你最好有點思想準備。」

    媽的,這小子說話說半截,掛了電話,我心如貓撓。抽了會兒煙,心亂如麻,坐不下躺不下的,只能滿地轉圈。這彭大哥,你說咱倆無冤無仇,我也沒讓你戴綠帽子,為啥就盯著我不放呢。李揚愣,銅鎖胖,王晨慫,你找誰不好,非來找我。他們仨你隨便玩唄。

    這段日子真是衰神附體,難道真像鬼故事裡說的?不能總去不乾淨的地方,要不然沾染上了不乾淨的東西,會命衰運敗。

    抽了幾口煙,順手掐滅,給經理打電話請假。經理可能正在外面陪客人,電話裡聲音嘈雜,能隱約聽到有破鑼嗓子正放聲唱歌。他醉醺醺問我啥事,我說明天請假。經理當時就火了:「小劉,你是不是不想幹了?沒事總請假,都像你這樣,咱們公司還怎麼發展壯大?」

    我陪著小心說著軟話。他說道:「我告訴你小劉,本來你是沒過考核期的,人力部門要把你開除,是我力排眾議把你留下。你能不能自己長點臉?」我說明天真有事。經理道:「明天總部老大來咱們這兒考察,你自己著量辦吧。」

    掛了電話,我暗罵,老大個**,我根本不尿你那一壺。現在生命攸關,解決自己的問題,才是正道。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實在不敢睡,一閉眼就想起剛才濕漉漉的胖女人。只好來到客廳,披件毯子,強忍睡意,有搭沒搭地用手機看著電子小說。

    也不知什麼時候在沙發上睡過去,第二天被手機鈴聲驚醒。我瞇縫著眼接電話,彭剛在電話裡急匆匆說:「老劉,你現在馬上去市殯儀館。」

    我腦子一激靈,翻身坐起,忙問怎麼回事。

    彭剛說:「剛才警察打電話過來,說最近有個怪人總在市殯儀館停屍房附近晃悠,樣子和我爸爸很像。」

    殯儀館在本市邊緣郊外,距離我住的地方非常遠,基本上算是橫跨城市兩頭。為了趕時間,我打了個車,算算路程摸摸錢包,實在肉疼。不是我吝嗇啊,一個人在大城市打拼,工資也就勉強餬口,幹什麼都得精打細算。

    跑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彭剛又是電話又是短信的猛催,不停追問到哪了。我讓他稍安勿躁,一會兒就能到。殊不知我也心急如焚。

    腦子裡不住亂想,彭大哥一個人跑到殯儀館幹什麼?

    殯儀館位於荒郊野外,出了市區,整條大道上只有車來車往,基本上看不到行人了。大白天,都顯得那麼荒涼。當看到路邊出現的花圈店時,就知道殯儀館到了。

    今天不知趕上哪幾家喪戶出殯,百十來號人,哭哭啼啼,孝子賢孫紮著孝帶,愁雲慘淡地往裡走。我下了出租車,給彭剛打電話,他告訴我正在大廳等著,讓我趕緊過去。

    殯儀館門口到大廳還有很遠一段路程。殯儀館地處偏僻,背靠大山,時值冬日,滿山枯葉飄零,寒冷肅殺。今天也不知怎麼,風特別大,又硬又冷,等我走到大廳,鼻子都差點凍掉了。

    大廳裡人滿為患,都是來弔唁參加追悼會的,上下兩層樓的遺體告別大廳,全部爆滿,看過去是一個個碩大的花圈,哭泣哀嚎聲不絕於耳。

    我揉揉凍僵的耳朵,看到彭剛在招手,趕緊走過去。和他一起的還有幾個人,一個是穿著藍色警察制服的中年人,神態平和,讓人看了就踏實。還有一個是中年女人,穿著一件紅色棉襖,頭髮白了一半,後面紮著髮髻,臉色枯黃,看上去跟個行屍走肉沒什麼區別。我心裡有了計較,這一定是彭剛的媽媽,彭大哥的妻子了。

    我趕緊伸出手,和他媽媽握了握:「阿姨,我來了。」

    彭剛趕緊道:「媽,陳叔,這是我好朋友劉洋。過來幫忙的。」

    那個中年警察衝我點點頭,我趕緊伸出手:「陳叔叔,你好。」他和我握了握。

    陳警官道:「走吧,正好館長在,可以瞭解情況。」我們幾個從大廳後門出去,進了北側辦公樓。在二樓的辦公室,見到了殯儀館館長。

    館長和這位陳警官還挺熟,握手寒暄倒茶水。陳警官道:「王館長,你把看到怪事的目擊者叫過來吧,我們瞭解一下情況。」

    王館長打了個電話,時間不長,門敲響,應聲而進一個穿著黑色制服,髒不垃圾的老頭。王館長道:「老田師傅是我們殯儀館的員工,專門負責燒屍的,讓他講講吧。」

    陳警官遞給老田頭一根煙:「師傅,你講講怎麼回事。」

    老田頭把煙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拖過一把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警察同志,這是玉溪吧?這煙好。事吧太玄,怕說出來你們不信。」

    王館長道:「老田啊,人家警察還有正事,你就別扯犢子了,有什麼說什麼。」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