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又走一個

    李揚把車停到路邊,搖下車窗就能看到街對面的佛堂大門,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煙,眼睛不眨就那麼看著佛堂。

    看他那憔悴的樣子,我實在不忍心把他一個人扔在這,只好留下來陪他。我們兩人也不說話,就是抽煙盯著,期待洪辰師傅能夠現身。

    一天過得很快,華燈初上,天色暗了下來。我買了一口袋肉包子,兩杯熱稀飯回到車裡。李揚接過來,咧著乾裂的嘴唇,勉強笑笑:「謝了。」

    「我們得等到什麼時候?」我問。

    「我也不知道。」李揚咳嗽一聲:「這件事因我而起,我有責任啊……」

    我拍拍他。這小子是十足的禍星,走哪哪壞,和金田一一個德性。

    一直熬到晚上十一點多鐘,李揚還在眼巴巴看著佛堂,我眼皮子睜不開,慢慢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特別熟,早上被鈴聲驚醒。電話是打給李揚的,李揚看樣子一宿沒睡,眼圈都黑了,他顫巍巍接通電話,裡面傳來他爸咆哮的聲音:「你跑哪去了?今天是你姥姥出殯,趕緊到殯儀館。」

    我這才想起來,本地的傳統是人死三天後出殯,火化入墳。我拍拍李揚,讓他到後座休息,我來開車,一直開到殯儀館。到了殯儀館,逕直到三號大廳,正趕上姥姥的追悼會開始。

    工作人員推著小車,把姥姥從停屍房推出來。我心怦怦跳,那天晚上的記憶實在是恐怖,而且心裡有愧啊,跟做賊一樣,躲在人群後面偷著看。

    姥姥的屍體很安詳,靜靜躺在萬花叢中。不少家屬朋友,看到老人家,想起生前種種,嗚嗚哭了起來。工作人員聲情並茂地念讀悼詞,哀樂響起,開始三鞠躬瞻仰遺容。大舅是長子,走在頭一個,圍著老媽剛走不到半圈,「哇」大哭起來,跪在地上喊媽,大老爺們如此悲慟,場面格外感人。

    許多女同志再也堅持不住,都嗚嗚哭了起來。我夾雜在人群裡,圍著屍體轉圈,偷偷觀察。正看著,也不知是不是眼花,好像姥姥的手指動了一動,我腦子「嗡」一下,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姥姥不會再次詐屍了吧。

    我這心啊,都揪揪一起了,看著滿大廳弔唁的人群,這要詐屍可熱鬧了,殯儀館都能讓人趟平了。我正待仔細觀察,人群已經轉完一圈開始退場,在門口和家屬挨個握手。我握到李揚這裡,本想告訴他一聲,可轉念一想不好。這小子膽大包天,一旦讓他知道姥姥有活的跡象,大鬧殯儀館,再把那天晚上屍降的事情抖落出來,結果不堪設想。

    我偷眼看看姥姥,歎口氣,姥姥啊姥姥,你命該如此,認了吧。

    追悼會開完,大部分人都散了,我心裡有事不能走。我有個小九九,必須親眼看著姥姥進火化爐子才安心。

    眾親屬一起到火葬場外面的休息室等待爐子的安排。本來去的都應該是直系親屬,我一個外人厚著臉皮也跟去了。這種時候,也不會有人攆我。

    在休息室特別尷尬,人家一大家子討論後事的安排,我一個人站著不是坐著不是,呆著不是滋味。這時,門一推,老田頭從外面走進來:「戚燕的家屬到了沒有?」

    「到了到了。」舅舅姨媽都湊過去。

    老田頭一本正經:「下個輪到老太太了,你們選幾個代表跟我進火化間。」

    大舅開始安排,我硬著頭皮過去:「大舅,我想送老人家一程,希望你能答應。」

    大舅愣了,這事從來沒遇見過。他想了想說:「好吧,難為小劉一片熱心,你跟我們進去吧。」

    我長舒一口氣,看著老田頭轉身要走,趕緊幾步過去,低聲在他耳邊說道:「戚燕好像又要詐屍。」

    老田頭極力掩飾不安,勉強點點頭。

    「盡快把她送進爐子,加大火。」我說道。

    老田頭看看我,又看看李揚,歎口氣:「你們都是豪傑。」

    進了火化間,老田頭倉促中讓家屬磕了三個頭,然後迫不及待把老太太屍體推進爐子裡,「呼」一聲眼見赤紅色的火苗驟然燒起,熱浪滾滾而出。

    就在這時,忽然從爐子裡傳來一聲嬰兒淒厲的哭聲「哇……」,我嚇得差點沒尿了,再看在場的這些人,個個臉色煞白,都聽見了,那應該不是幻聽。

    眾人面面相覷,反應最強烈的是李揚,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似乎支持不住要暈倒。

    雖然大家都聽見,可誰也不敢問個為什麼,這肯定是靈異事件啊,再說有些事說出來也不好聽。咱們家老人火化時候,出現了奇怪的靈異事件,那不是白給別人增添茶餘飯後的話料嘛。

    燒完了屍,眾人悻悻出來。小舅剛提個話茬:「剛才……」大舅呵斥:「剛才什麼?什麼也沒有,別胡說八道!」

    他這句話也是說給火化間幾個人聽的,大家都點頭:「是,是,沒怎麼。」

    辦完喪事,親戚們都去聚餐。李揚沒去,拉著我開車出來,又回到佛堂。大門還是緊閉,一看就是沒人回來過。

    李揚撓撓下巴:「哎,鬧心,這是咋回事,姨媽師傅跑哪了?」

    他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了。我靠在車背上,閉目養神,腦子裡一直想著姥姥火化爐那個哭聲。越想越不是滋味,說不清的難受。

    我慢慢睜開眼:「李揚啊,我的任務就算是有始有終的結束了。快上班了,我也不陪你瞎胡鬧。送我回去吧。」

    李揚邊啟動車邊說:「不行,這個事沒個完。」

    「沒完你還想咋樣?」我也鬧心,不再看他,翻了個身。

    「其實吧,這件事還有一把鑰匙。」李揚慢慢說。

    閉眼假寐。

    「那把鑰匙就是你們公司的尹總尹秋風。」李揚道。

    「你去找他吧。」我說:「我批准了。」

    李揚哼哼:「別以為我不敢,你把他電話給我。」

    「我沒有。」我有些煩躁。

    李揚冷笑:「沒有是吧。我跟你上班,上你們單位去要。」

    我坐起來看他:「你他媽還有完沒完。這件事刨根問底有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幹什麼?能不能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李揚冷冷盯著窗外:「這件事如果弄不明白,我寢食不安!」

    「行,行,你他媽自己寢食不安去。別拉著我。」

    這時,我手機鈴聲響,接通後是個陌生的女人聲:「喂。」

    「喂你……」我差點說髒話,估計又是賣保險的,我惡言惡語:「我不買,滾蛋。」

    「劉洋!」那女人冷冷說:「我是李總。」

    哎呦,這下樂子大了。我趕緊卑躬屈膝:「李總啊,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還以為賣保險的……」

    李副總道:「咱們有事說事,老大尹總曾經跟你和那個叫李揚的說過,他有事要托付你們。現在事情來了。」

    李揚隱約聽見什麼,把車速減慢,耳朵貼過來。我乾脆摁了免提:「李總,你說。」

    「這幾天你不要上班了,在家準備準備,一個星期後出趟差。」

    「去哪啊?」

    「河南。」

    我愣了,怎麼一竿子支到河南。我支支吾吾:「為什麼去那?」

    李副總聲音忽然柔軟下來:「你通知那個叫李揚的,如果你們需要幫手,還可以再叫兩個。」

    我整懵了:「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李副總道:「你跟李揚說,這次出差是有補助的,集團這面不會讓他們白出工。另外,你再告訴他,這是老大的……遺言。」

    「什麼?尹總,他……」我和李揚張著大嘴面面相覷。

    電話裡傳來李副總的抽泣聲:「他過世了。他臨走前,留下遺言,讓我們到河南他的老家去找一個人。遺言裡,就提到了你劉洋,和那個李揚的名字。請你們看在老大的面子上,務必答應,嗚嗚……」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