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鬼門的門戶

    李大民自從成仙失敗被救出詭畫後,我們就很少見面。我一直想去看看他,可他什麼人也不見,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就連堂兄李揚去找,都拒之門外。不過也可以理解,他遭遇大難,全身癱瘓,現在就是廢人,只能靠保姆來伺候。成天在褲襠裡墊著尿戒子,吃飯都得一口一口讓人喂,他挺大一個男人,落到這種地步,心情晦暗自閉也是可以理解。

    今天他突然來了電話要求我幫忙,不管怎麼樣,這個忙我是必須要幫的。先不論他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總覺得對他的現狀有些歉疚,有一部分責任。

    第二天在約定的時間我到了那處住址。這地方也挺熟悉,就在花園小區外面不遠,李大民看中的一樓房子以前是一家小型的大眾澡堂。那段時間我和李揚住在花園小區,經常能看到不少居民在這裡洗澡,不過我一次沒進去過。時隔境遷,這家澡堂子居然已經黃了,門牌沒了,大門拆掉,門口放著一堆垃圾,旁邊還堆著風乾的水泥,裡面光線很差。我看到陰暗的屋子裡,李大民正坐在輪椅上,正和兩個人說話,他看到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進去。

    走進澡堂,可以看到裡面的裝修已經全部扒掉,地上充斥著水泥袋子、一根根原木、破紙盒子廢報紙什麼的,非常雜亂,一片狼藉。四面牆上砸的全是錘子眼兒,一股嗆人味道。

    和李大民正在談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男人非常瘦弱,戴著金絲眼鏡,臉色蠟黃,瘦的肩胛骨都露出來了,弱不禁風的樣子一看就是有病在身。那女的五十多歲,一張油汪汪的黃色大臉,這都什麼年代了,頭上還繫著一條紅色的頭巾,也是一副病態,動不動就咳嗽兩聲。

    男人正在問李大民租用這裡想做什麼。聽口氣,他應該是這裡的房東。

    令我驚奇的是,這麼久沒見,李大民居然雙手能動了,自己劃著輪椅,看著男人說:「那天和你說過,我想把這裡租下來裝修成客舍。正好在一樓,面積還挺大,又靠近新開發的小區,非常適合開客棧。」

    男人說,開客棧可不容易啊,你自己能忙活過來?

    李大民指了指我:「這是我的朋友,和我合夥干的。」我趕緊和中年夫妻握手:「我叫劉洋,是李大民的好朋友,這裡的事情拜託了。」

    男人有些為難,看看自己老婆說:「我這裡雖然有些不切的傳聞……上一家澡堂子匆忙搬走,但是你也看到了這地方的地勢環境非常好,做什麼買賣都能大賺。現在不光是你,還有別人想租這裡,開出的租金不菲……」

    李大民搖動輪椅,苦笑:「陳大哥,你看我這副樣子,完全沒有自立能力。現在租用你們家這間大房子,租金都是家裡人從牙縫摳出來的,就為了我以後能有個獨立的營生。做客舍是經過我們家深思熟慮,我這樣的廢人也只能給客人登登記什麼的。你要不租給我,我這輩子就完了。」說著,眼圈居然紅了,鼻子抽動,看著非常可憐。

    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為難的搓手。

    「李大民,你現在出息了啊。」只聽門外有人說話,光線一阻,從外面進來兩個人。

    我一看愣住了,來人居然是李揚和許久沒露面的高人馬丹龍。剛才說話的正是馬丹龍,他看我笑嘻嘻地說:「小劉兄弟,我們又見面了。」

    李揚看看我又看看李大民張口結舌:「你們……你們也要租這裡的房子?」

    李大民表情變得相當快,眼淚已經沒了,陰冷說:「怎麼?李揚,你要跟我這樣的廢人搶生意?」

    馬丹龍嘻嘻笑:「大哥大嫂,我們都是熟人,協商一下,自己解決。」

    也沒經誰同意,他走過去推著李大民的輪椅往裡屋去。我和李揚對視一眼,遠遠跟在後面。裡屋空空蕩蕩,四面是髒兮兮的白牆,地上一堆破爛,窗戶很小,雖然開著,但並沒有什麼光射進來,十分陰晦。

    馬丹龍推著輪椅,和李大民站在窗邊。

    我和李揚湊過去聽,馬丹龍道:「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麼?」

    李大民冷笑:「租房子辦客棧,我這樣的廢人自食其力。」

    馬丹龍背著手走到屋子的東北角,用腳踩了踩,忽然道:「這裡是外鬼門。」

    我們誰也沒說話,都在看他。我和李揚是驚訝,而李大民是一臉的不屑和冷笑。

    馬丹龍又走到西南角踩了踩:「這裡叫內鬼門。」他瞇起一隻眼,像是木匠吊線一樣,比劃道:「從東北到西南這條線叫做鬼線,也叫鬼門。這裡其實最應該做陰宅,可是偏偏修成了民居。修成民居也就罷了,可又偏偏趕上十分難遇的鬼門關大開,導致這裡聚集陰氣,成為極地凶格。我想大民小友不會不知道吧?」

    李大民搖著輪椅哼哼冷笑:「你想嚇唬我?」

    馬丹龍道:「我只是想奉勸小友而已。」

    「勸我什麼?」

    「咱們都是明白人,小友真心想租也倒罷了,如果藉著這個地方的特殊風水搞三搞四,我就要奉勸一句,有違天和必會天譴,老天爺不是瞎子,一筆一筆賬都記著。」

    李大民搖著輪椅轉向他:「違不違天和,你說的不算,你又代表不了老天的意志。你如此以己心妄擬天心,我看你這境界也不過如此。」說罷,他也不多言。看向我:「老劉,麻煩你把陳大哥請過來,我有重要的話對他說。」

    馬丹龍陰著臉,沒理我們,背著手走出去。李揚跺跺腳:「這怎麼話說的,人家馬師傅就托我辦這麼一件事,還出了這麼大岔子。」

    我把那位姓陳的房東大哥請到裡屋,李大民和他竊竊私語。正說著,房東大哥臉色一變:「你,你說的是真的?」

    「你的女兒結的是鬼胎。」坐在輪椅上的李大民淡然道:「這座城市裡,能救你女兒的只有我一個人。」

    「好吧。」房東陳大哥長歎一聲:「我租給你。你什麼時候給我女兒看?」

    「明天晚上吧,還是這裡。」

    陳大哥走出去,和他老婆商量了一下,然後對馬丹龍說:「老馬啊,不好意思了,我們決定把這裡租給李大民,這就簽合同。」

    馬丹龍點點頭,說了一句:「劫數。」然後大聲衝著裡屋招呼:「李大民,你好自為之吧。」說完背著手走了,李揚著急忙慌跟在後面追了出去。

    等簽完合同交完定金,這些手續辦完,已經中午。李大民難得露出笑容:「老劉啊,謝謝你,一會兒請你吃飯。」

    我把破報紙墊在窗台上,坐在他對面,抱著肩膀問:「現在沒外人了,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李大民劃著輪椅在地上轉了兩圈,然後徑直往外滑:「出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我疾走兩步,跟在後面,我們一起來到門口。李大民費力往外劃輪椅,我趕緊扶住後面的把手,慢慢幫他推出去。按照他指示的方向,我一直把他推到樓後。等來到這裡,我嚇了一大跳。

    只見地上有一個深深的大坑,目測估計能有兩米多,黑布隆冬的,勉強能看到下面積著水。這個洞面積挺大,正好位於大樓的牆根處,一半在牆外,另一半一直延伸到牆裡。我看一下位置,這個洞裡面的那一半應該就在李大民租住的房子裡。

    我蹲在地上,雙手撐地,勉強往洞裡看看,什麼也看不清。我疑惑道:「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坑?不會動了地基吧?」

    李大民沒答而是逕自說道:「這裡原來是一家澡堂子,你已經知道了。」

    我點點頭沒說話。

    「這家澡堂的生意一直不錯,去年突然熱水供應不上來,老闆急的不行,找來人一檢查,排查原因,估計可能地下進水管出了問題。老闆和物業打了招呼,花了很多錢雇施工隊挖開地面檢查水管,誰知道還沒等挖,這裡就陷下一個大坑。」

    「然後呢?」我問。

    李大民道:「施工隊也沒當回事,繼續往下挖,就在最底下……」他指了指洞底:「他們挖到了一口大缸。」

    「大缸?」我呵呵笑,真是奇怪。

    李大民掏出手機,撥弄了幾下遞給我。我狐疑地接過來看,手機屏幕上是一口青灰色的大缸,封在玻璃罩裡,保護得非常仔細。這口缸看上去非常厚實堅固,兩端鑿成了蓮花狀,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上面奇怪的紋理圖案。線條和構圖很簡單,描繪的應該是一個又一個的人,他們具體在做什麼就看不清了。

    「這是?」我指著上面的圖案問。

    李大民淡淡道:「仔細看,像不像地獄受難圖。」

    我聽得冒涼氣,走到采光好的地方,仔細去看,猛地打了個冷戰,覺得毛骨悚然。上面的圖案確實是一張張地獄酷刑,或是拔舌,或是洗腸,或是炮烙,雖然線條簡單,但每個人都表情生動,張著大嘴慘嚎,五官扭曲,瞪著眼睛不停掙扎,栩栩如生至極,就像是要從那口缸上走下來一般。

    看了一會兒,我似乎都能聽到上面人物淒厲的慘嚎聲,渾身發麻,頭重腳輕地把手機還了回去。

    李大民說:「此缸高兩米,寬一米,高九十厘米,從坑裡出土後便被文物局拉走,作為重要古物收藏。經專家認定,這口缸的年代至少能追溯到宋朝。」

    「這是祭祀用的嗎?」我問。

    李大民搖搖頭:「在古代家門口都會放一口缸,一是儲水二是防火,更有守門之意。這口缸就是守護著一個門戶。」

    「什麼門戶?」

    他搖著輪椅,看著不遠處烏煙瘴氣正在開發的花園小區,一字一頓說道:「鬼門關的門戶。」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