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超度

    我回頭看她:「你還站在這幹什麼,趕緊出去。」

    「我不出去。我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王子童倔強地說。

    我揉揉頭髮,歎口氣,沉聲說:「我忽然有種很強烈的感覺,要把浴缸裡的人給救出來。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怨念和痛苦。丫頭,你也別問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我相信這種感覺。」

    王子童一直退到布簾入口處,打著手電,默默無聲看我砸水泥。

    這水泥看樣子已經封了很長時間,凝固得特別嚴實。砸了一會兒,我手都麻了。這時,突然「喀拉」一聲脆響,水泥面砸出一個雞蛋大小,深深的黑洞。我停下,擦擦頭上的汗,拿起手電往裡照。

    砸的時候,憑借手感,可以確定這個黑洞下面應該是中空的。如果真有什麼東西,就在裡面。

    這個洞實在太小,又太黑,什麼也看不見。我遲疑一下,還是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我走到浴缸旁邊,伸出右手,探進黑洞裡去摸。

    摸了一會兒,別說還真摸到了東西。滑滑膩膩的一團,也不知是什麼玩意。王子童禁不住好奇,又走了回來,站在旁邊問:「大叔,裡面是什麼?」

    我捏住那東西,往外提。誰承想,手居然卡在洞口拿不出來。

    「怎麼了?」王子童緊張地問。

    「媽的,手卡住了。你拿鐵條在洞口邊緣砸一砸,小心點,別砸到我的手。」

    王子童撿起那根鐵條,輕輕在水泥上敲了敲。我不滿:「你繡花呢?大膽砸。」

    王子童一下一下砸著,我的手一動不敢動。捏住的那團東西,實在濕滑,我怕手一動,掉下去,就再也拿不著了。這女孩真不是幹活的料,東一下西一下,力沒少出,可沒什麼實際效果。我正不耐煩時,她一下失手,砸在我的手背。我疼得哎呦一聲,下意識把手一縮,居然拿了出來。

    這不拿還好,裡面東西一出來,我們都傻了眼。

    從水泥下面,我居然摸出了一大團黑色的頭髮。這團頭髮粘粘糊糊,黑黑長長一團,一看就是女人的頭髮。

    真是噁心,我趕緊把那團頭髮扔到一邊,胃裡翻湧,好不容易把噁心勁壓下去。完了,這隻手算是廢了,上面濕濕滑滑,沾著頭髮上的液體。

    王子童藏在我身後,小臉嚇得蒼白,磕磕巴巴說:「下面是不是藏著,女屍?」

    我走到浴缸前,顫巍巍用手電往洞裡照。光線所到,漆黑一片。我喉頭竄動,神經繃得緊緊的,呼吸都有些困難。好像看不到什麼,就在這時,忽然從洞裡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王子童「啊」一聲尖叫,緊緊拽住我的衣服,閉上眼睛。

    我全身僵硬,寒意徹骨。那隻手又瘦又長,一看就是女人的,伸出洞外,不停做著握拳再伸開。就在這時,布簾外面,好像是廁所門吧,突然發出極為乾澀的「嘎吱吱」聲音,像是有風吹著門,又吹不太動,使那門在艱難地開著。

    王子童乾脆抱著我的腰,就是不撒開,愛誰誰。

    我抹了把臉,顫巍巍從兜裡摸出那包香煙,然後抽出寫有女人八字的那支,小心翼翼用打火機點燃。香煙燒了起來,我放到嘴裡猛抽幾口,讓煙頭燒得更旺。這煙真他媽嗆人,我咳嗽了幾聲,然後把這根怪煙,在水泥面上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別上去。

    煙火渺渺而燃,看上去就像是敬的一根香。煙頭處冒出青煙,在空中凝而翻捲。隨著這根煙的燃燒,眼見得水泥面那個黑洞裡,冒出一股黑煙。這股黑煙直衝而上,一直飄散到天花板位置,然後逐漸消散不見。

    我都看傻了,眼睛一眨不眨。

    好半天,那股湮沒有了,香煙也燒沒了。我有種強烈的感覺,水泥下面的東西走了。我拍拍王子童,輕聲說:「沒事了。」

    王子童這才睜開眼,她疑惑道:「大叔,發現沒有,這裡的溫度好像有所回升,不陰冷了。」

    我點點頭。

    看樣子這根煙很厲害,居然把鬼給超度了。我長舒一口氣,說:「走吧。」

    這個鬼地方,就算把那鬼請走了,也不可久留。我把王子童拉出廁所,她忽然「咦」了一聲:「大叔,你看。」

    廁所門上,原本是有個女人像的。可此時空空如也,那女人頭像消失了。我驚詫萬分,想到一種可能,這個人像很可能是鬼的一種標示,現在她超度了,人像自然而然就消失了。

    王子童不停追問剛才發生了什麼,我簡單把經過說了一遍。王子童看我,我被她眼神盯得很不舒服:「你又幹什麼?」

    「大叔。」王子童掐著腰說:「老實交代,你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超度都會?」

    我苦笑:「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點煙的舉動也是無心做出來的。你這個問題我也想搞明白,我總覺得自己和這裡好像有著某種聯繫。」

    「哎呀。」王子童忽然驚叫一聲:「大叔,你那包煙裡還有好幾根煙呢,會不會一根煙對應的就是一個鬼……」說著,她自己也害了怕:「都需要你來超度……」

    我隱隱的似乎記起什麼。我感覺到我來到這裡應該不是偶然的,雖然看上去因緣際會,但仔細想想我似乎是帶著使命來到這個世界的。我想起不知是誰說過一句話,這一切的發生都好像有目的,事情像是提前寫好了劇本再照著演。

    從後門出了酒館,外面是一大片空地,此時月朗星稀,無風而有冷意,我拉緊衣服。

    月光下,空地外面是一大片廢宅,有高有矮,無一例外都是黑洞洞的,裡面沒有光。不遠處的那棟高大古建築,我們又進了一步,盤算距離,應該很快就會到那。

    我有種很奇怪的預感,那棟古代建築裡,似乎有什麼在等著我去。這種感覺說不清楚,非常奇妙。

    「大叔……」王子童怯生生叫我,兩隻腳不停在地上劃來劃去。

    「你又想做什麼?」我說。

    「大叔,在車上我喝水喝多了,現在想……」

    我揮揮手:「別憋著,趕緊去吧。」

    「不是啦,我想讓你陪我去。」

    說完這句話,王子童看我瞪大了眼,羞得滿面通紅:「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害怕……你在外面給我站崗。」

    我歎口氣:「走吧。再回那個廁所。」

    王子童拉住我,搖搖頭:「大叔,你不明白這裡的規矩。這裡不能走回頭路,我們只能在前面找個地方。」

    反正是她尿也不是我尿,她有權挑地方。我們走過空地,來到一處廢屋前。我打著手電往裡照照,這是個老掉牙的澡堂子,瓷磚牆上是一大片一大片黑黑黃黃的污跡,一地的碎磚頭,靠著牆是一排已經銹死的噴頭。照了一圈,卻沒有發現浴池,我想起不知誰說過,女澡堂子裡是沒有浴池的。

    看樣子這是個女澡堂。

    王子童指指靠門的那一溜牆根,輕聲說:「我進去了,你不准走,在外面守著。」

    我「嗯」了一聲。女孩打著手電,摸著牆,慢慢走了進去。

    我站在門口等著,一時間有些焦躁。為了緩解這種情緒,我下意識掏出煙盒,隨手抽出一支煙。等叼在嘴上,點燃煙頭的時候,我忽然醒悟,我操,這煙可不是隨便抽的,一根煙很可能對應的是一個鬼。

    我咳嗽著,趕緊把煙拿下來,就在這時,只聽澡堂裡傳來女孩一聲尖叫。這聲音簡直有點歇斯底里,我嚇得一哆嗦,心說不好,王子童遇到危險了。

    我趕緊跑進澡堂,用手電照亮。王子童拽著褲腰帶,坐在地上,滿臉都是淚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過去扶起她,問怎麼了。王子童指著對面黑糊糊的角落說,剛才她正在方便,就覺得頭皮一陣酥麻,也怪自己手賤,拿著手電過去照。這不照還好,一照差點沒尿褲子裡,她看到在對面牆角處蹲了一個留著大鬍子的髒老頭。那老頭說不清多大年紀,估計能有一百歲,老的沒法形容,而且奇髒無比。手電照過去的時候,老頭正在對著王子童陰森森地笑,目不轉睛看著她尿尿。

    我聽得既恐怖又好玩,不禁哈哈笑:「沒想到還是個色鬼。」

    王子童惡狠狠瞪了我一眼,膽子也大了,站起身把腰帶繫好。我說:「你沒擦啊?」

    「小便擦什麼?」她說。

    「我記得女孩上廁所,好像不管大便小便都帶著紙。」

    王子童氣急,踹了我一腳:「大叔,你也不是個好東西。」

    我擺擺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拿著手電,小心翼翼走過去。王子童跟在我後面,躡手躡腳,時不時探著腦袋去看。

    來到那個角落,光影之中,那裡除了一地的破磚頭,什麼也沒有。我仗著膽子走過去,用腳把磚頭一一踢開。

    「別動。」王子童突然喊了一嗓子。

    我嚇得一哆嗦,她顫抖指著地面:「你看。」

    只見在磚頭下面,髒髒的地上,不知是誰用鮮血寫了一串八字。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