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事了

    「什麼叫死了就知道?」我掙扎著從海灘上站起來。

    李揚沒理我,轉過身,沿著沙灘向遠處走去,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我趕緊去追,可這兩條腿怎麼也邁不開,像是灌了鉛。眼看得李揚越走越遠,身影越來越小。鉛灰色的天空和大海融為一體,浩瀚天地之間,唯有那孤獨的身影在前行。

    我大吼了一聲:「你到底要去哪?」

    李揚沒有轉身,聲音在風中飄蕩,悠悠傳來:「老劉,快回去吧。你只要活著就永遠找不到我,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

    我再往前走,忽然腳下一空,好像地上突然出現個大洞,嗖一下就掉了下去。也不知過了多久,就感覺周圍一片混沌,耳旁響起銅鎖的聲音:「你醒醒,你醒醒。」

    我胃裡一陣翻騰,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坐在賓館房間裡。喉嚨一緊,胃裡翻江倒海,我一張嘴,對著銅鎖哈了口氣。銅鎖熏得差點沒背過氣去,捂著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我靠,老劉,你今早吃屎了,怎麼這麼臭。」

    我再也堅持不住,趕緊跑到洗手間哇哇大吐,真是把隔夜飯都吐出來了。我坐在地上,扶著馬桶,有種快意的虛脫。歇了會,勉強站起來洗洗臉刷刷牙,跌跌撞撞走了出來。

    銅鎖把窗戶都打開,正在那放味。而秦丹,則盤膝坐在床上,凝神打坐。女孩臉色很蒼白,額頭浸出的汗水粘住了劉海,看樣子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

    銅鎖捂著鼻子走過來,甕聲甕氣說:「秦丹讓你醒了之後,先看看自己畫的畫。什麼事等她從打完坐再說。」

    我這才想起,起乩追蹤,乩童會控制不住自己用鉛筆畫畫。銅鎖把那些畫遞給我,我嚇了一跳。那次李揚起乩追蹤劉燕,也不過畫了五六張,而我這次居然畫了一百多張!厚厚實實的一沓子。

    我翻開那些畫,上面五花八門什麼都有。女人坐公交、老頭吐痰、壞小子偷錢包……林林總總,光怪陸離,像是一幅眾生相。

    看著看著,就到了後面那幾幅,銅鎖指著一個人說:「這不就是李揚嗎,你真的見到他了。」

    畫上背景是一片大海,李揚站在沙灘上,因為背著光,整張臉十分陰森。

    這時秦丹長舒一口氣,緩緩睜開眼,不無埋怨地說:「劉洋啊劉洋,你知道那紅穗子是什麼東西嗎?」

    我有點心虛,裝無知,問是什麼。

    秦丹說:「它是陰間孽鏡台的裝飾。剛才起乩,把你引進了陰間。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你會永遠回不來的。」

    我裝作大驚失色:「這東西來自陰間,那李揚他……」

    秦丹點點頭:「他很可能已經在陰間。」隨即加了一句:「可能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是鬼?」銅鎖問。

    秦丹迷茫:「在陰間還能是什麼?我無法定義他的存在。因為我對陰間也沒什麼認識,我們畢竟是活人。陽世的人,是無法深入理解那個世界的事情。」

    我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剛才遇到李揚,他好像和我說了兩句特別怪的話。」

    我把剛才走陰到孽鏡台的經歷,簡單說了一遍。整個過程就像是在做夢,許多細節已經缺失,我是想起多少說多少。看著這些畫,銅鎖和秦丹都驚呆了。能看出他們有許多疑惑,可是都沒有發問,硬憋著等我說完。

    最後談到李揚,我說道:「李揚當時說了兩句話,我記憶最深。第一句話是,要想真正瞭解陰間,必須要死了以後。當然原話是什麼我忘了,我就把大概意思說給你們聽。第二句話是,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

    秦丹若有所思:「他好像在傳遞什麼信息給我們。」

    銅鎖道:「我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麼要瞭解陰間,必須在死了以後?現在有許多神棍神漢,都有這種神通,能帶人走陰,看到陰間裡發生什麼,也用不著死啊。」

    我想起很久之前,曾經和李大民對陰間做過一番討論和思辨。我的看法是,根本無法確認走陰的人所看到的陰間景象,就和真死的人看到的是一樣的。這裡有個根本解不開的死結。那就是真正的陰間只有真正的死人才能瞭解,可這人死了以後,卻根本無法和陽世的人溝通。就算偶爾有亡魂回陽,所描述的那個死亡世界,也是支離破碎盲人摸象,讓活人根本無法窺知陰間的真實情況。

    這就好像我被外星人抓到了外星球。外星人要我來描述一下地球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第一,我和外星人語言不通,就算勉強翻譯,因為語言本身的桎梏,信息傳達就會有缺失和扭曲;第二,我個人的見識有限,別說讓我描述地球,就算讓我描述春水縣,都說不明白;第三,我和外星人屬於兩個不同的種群和文明體系,本身交流就有障礙。很可能我說機槍頭子,在他們理解下,就會想成城門樓子。

    所以,要讓外星人真正理解地球,只有一個辦法。

    讓他變成一個地球人,在地球上生活,他才能慢慢做到瞭解。要徹底理解陰間,恐怕就得死一次。真正到了那裡,才會知曉。

    我把我的想法說了。銅鎖反問:「那你剛才走陰到了孽鏡台,難道那也不是真正的陰間?」

    我一時無語。半晌才苦笑道:「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麼空間。」

    一直沉默的秦丹要求我把紅穗子交給她,說這東西留之不祥,她要帶回去給解鈴。

    這次起乩也不算沒有收穫,至少我們能勉強推測出李揚的現狀。

    秦丹和銅鎖在我們縣裡玩了幾天,我領著他們到一些景點轉了轉。最後我們又去了一次嶺子山,那裡已經徹底被封鎖了。

    馬主任一家,老婆死了,他和兒子失蹤。這成了當地一個爆炸性新聞。警察查了很久,都沒什麼確切的線索,慢慢不了了之。不過那個地方,有了許多鬧鬼的傳言。縣裡決定把那個山頭全部封鎖,拉上鐵絲網,設了崗樓,天天有專門人值班放哨。

    我們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回來了。

    幾天後,銅鎖和秦丹都回去了。我也靜下心來,拋棄雜念,繼續續寫《陰間》第三部。

    我想起大喇嘛波仁哲揚曾經說過,真正的長生是思想上的傳承。我現在寫陰間,就是為了讓李揚以另一種形式,繼續活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半個多月裡,我幾乎天天寫。腳傷也好的差不多,現在可以圍著操場跑步了。這天,我正在寫著的時候,接到電話,是楊樹打來的。

    他如果不來電話,我幾乎把銀橋集團這一茬給忘了。

    楊樹在電話裡,聲音有些低沉:「劉洋,你能盡快來山莊一趟嗎?」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