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魔鬼的力量

    雨下得越來越大,澆得我幾乎睜不開眼。我抹了把臉也顧不得回去找雨具,打著手電向老賈走去。

    這個過程中,我一直用手電掃著周圍。因為老賈剛才一系列的行為實在是太怪異了,平白無故他就被什麼東西拖出去,並且一直在說「看到了兩個人」。

    我慢慢來到他的身邊。他一動不動趴在地上,周圍積滿了水,他這種姿勢如果不改變的話,很可能會在無意識中嗆死。

    我猶豫一下,把手電放在一邊,蹲下身子扶住他的身體,努力翻了過來。

    慘白的光亮中,老賈臉色發青,緊緊閉著雙眼。雨水從他臉上流過,可是他渾然不知。

    我沒有急救的經驗,情急之中伸出大拇指去掐他的人中,掐了一會兒沒有反應。是不是死了?我摸摸鼻息,隱隱還有點熱乎氣。

    不能再耽誤了,得趕緊去找大夫。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隨隊大夫是聽命於姚兵的。老賈就是傷於姚兵之手,我如果找大夫,他能不能答應是一碼事,姚兵會不會覺得我太多事?覺得我保守不住這個秘密,到時候他把我幹死怎麼辦。

    你們別覺得我懦弱,我覺得這些想法很正常。就在這時,老賈忽然全身顫抖起來,嘴角不斷往外溢著奶狀的濃沫,情景非常嚇人。

    我一咬牙,人命關天,不能讓他這麼在我眼前死去。就算姚兵恨我也沒辦法。

    我站起來一轉身正要走,忽然就看到周圍出現很多人。他們看到營地中間有光影晃動,便出來查看,正看到這一幕。

    猴子披著雨衣走過來,用手電照照不斷抽搐的老賈,又掃了掃我,問道:「劉洋,你殺人了?」

    我腦子嗡了一聲,突然意識到一個非常可怕的情況。我如果揭發姚兵,姚兵很可能倒打一耙,誣賴是我弄死的老賈。到時候,所有隊友當然王曉雨除外,都向著他說話,我真是一百張嘴也分辨不清。

    我趕緊道:「別開玩笑!老賈發病了。」

    猴子嘻嘻笑:「看你緊張得那樣。就你這瘦雞一樣的小胳膊小腿,要殺老賈下輩子吧。」

    這時,人群分開,姚兵打著手電走了過來,沉聲問怎麼了。

    猴子趕緊道:「老賈好像發羊癲瘋了。」

    「陳大夫呢?」姚兵掃了一圈。帳篷裡,隨隊陳大夫披著雨衣拿著醫療包走出來。此時風越來越大,一股強烈的山風吹過,一片大雨淋在我們臉上,所有人都站立不穩,向後倒退好幾步。

    陳大夫用雙腿緊緊夾住雨衣,大聲呼喊:「老大,在這裡不能施救,必須把老賈抬回帳篷裡。」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救人!」姚兵怒喝一聲。

    猴子陳大夫還有幾個人一起往老賈的方向去。姚兵發號完命令,意味深長看了我一眼,沒再說什麼。

    我讓他看得真是寒氣侵骨,週身冒涼氣。這時忽然感覺身子一暖,回頭去看,王曉雨站在身後,默默把一件雨衣披在我身上。

    我實在不想再管這裡的事,管也管不明白,索性拉著女孩的手,回到帳篷。

    一進去,我這才覺出渾身發冷,雨水滴滴答答粘在身上。幸虧外面的衝鋒衣多少有防雨的功能,我把外衣脫了下來,找出毛巾擦擦頭。有碰不到的後面,王曉雨默默接過毛巾替我擦著。我心裡這個溫暖啊,一時難以描述。

    擦了一會兒,忽然就聽到外面連聲驚叫,就聽到猴子喊了一聲:「我草。」猴子這個人,嗓子特別尖,他要扯著嗓子喊一聲,滿山滿谷都能聽見。

    我趕緊披著雨衣鑽出帳篷,就看到過去抬老賈的幾個人不知為什麼全跑開了,中間留出一片空地。在空地上,老賈直直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天黑風高雨水急,耳邊只有風聲雨聲,所有人全在那看著。

    此時的老賈雙手垂立,頭微微低著,看不清表情,整個人就像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

    有人低聲問怎麼了,猴子心有餘悸地說,剛才正要抬他的時候,老賈突然直愣愣就站了起來,膝蓋都沒打彎,看上去好像詐屍一樣。

    正說著,老賈忽然動了。他面朝我們,慢慢抬起腳,看那形勢好像要走過來。

    我們這些人本來圍了個半圈,他面向哪,哪的人就跑開,讓出一條路。最怪異的事情發生了,老賈開始走路,不過他不是向前走,而是原地踏步。

    那情景就好像有個我們看不見的牢籠,貼身桎梏住了他,他怎麼拚命往外走都走不出去。

    他的身體搖搖晃晃,關節僵硬,如同一個提線木偶。這麼黑的雨天,電閃雷鳴的,手電光影裡出現這麼一個半人半妖的東西,實在是說不出的可怖。

    這時,不知誰說了一聲:「你們聽,是不是有什麼聲音?」

    狂風大作中,我們誰也沒說話,屏息凝神聽著。果然,在山谷中,也不知什麼方向,居然傳來了一種很難描述的聲音。

    我敢肯定,這不是風吹在什麼地方形成的大自然的聲音。從聽效和節奏來看,很像是一個有主觀意念的東西,有意發出的。

    王曉雨驚叫一聲:「這是鎖鏈的聲音。」

    還別說,真是鎖鏈聲。「嘩啦嘩啦」的,聽上去像是從山谷外面,越過山脊要過來。那聲音映在懸崖峭壁之間,既難以琢磨方位又清晰可聞,十分嚇人。

    那鎖鏈聲應該是拖在地上,聽聲音特別沉重,而且響一響靜一靜。給我們的感覺是,拖著鎖鏈的這個人,走一走便停一停……那種詭秘恐怖的壓迫感像大海一樣席捲而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聚攏在一起。大家面色惶恐,打著手電,這些探險家們,雖然身經百戰經歷過種種險事,卻從來沒見過這樣詭異的事情。

    姚兵站在大家最前面,背著雙手,黑色雨衣的罩頭攏在頭上。他就像在用不甚寬廣的身軀為眾人遮風擋雨,而自己則直直面對著黑暗和恐懼。我對他的一些行為不滿意歸不滿意,但確實敬服他的氣勢和上位者的霸氣。

    「鬼,鬼……鬼差!」隊伍裡有人突然喊了一嗓子。

    大家回頭去看,說話的人是村裡的老安,安師傅,那個會點半吊子法術的神棍。老安不知從哪摸出一副眼鏡戴著,髒兮兮的黑框眼鏡,配著他鬍子拉碴滄桑的老臉,那模樣活像個飽經摧殘的老右派。

    老安臉色嚇得慘白,指著黑黑的前方,聲音顫抖:「有,有鬼差。」

    「扯淡,什麼鬼差?」猴子道。

    猴子剛說完,只聽「嘩啦嘩啦」的鎖鏈聲似乎到了近前,嚇得他不說話了。

    鎖鏈聲突然消失,一片寂靜,遠處的老賈也不動了。

    黑暗中,似乎風雨也小了許多。我們靜靜看著,大氣不敢喘。

    老賈在沒有任何徵兆中,突然又開始動了。這次他的姿勢更怪,兩隻手平伸,走路搖搖晃晃,身體呈一種詭異的佝僂感。我有一種十分匪夷所思的感覺,那就是,他身上似乎被重重鎖鏈捆縛著,正在被什麼東西拖著走。

    「你們誰也沒看到嗎?」老安大聲說,他驚恐極了。

    「看到什麼?」鍾秀顫著聲音問。

    「有兩個穿著黑西服的人在拉著那姓賈的走。」老安說。

    聽到這話,剎那間我頭髮像是炸開了一般,雞皮疙瘩瞬間爬滿全身。我幾乎都窒息了。黑色西服的人?鬼差?我想起了前些日子,家裡那根陰間的紅穗子所產生的幻象,牆上黑影裡就出現了黑西服領著女人亡魂的情況。

    「老安說的沒錯。」一直沉默的姚兵忽然說話:「有鬼差拉著老賈在走,他們在走陰。」

    走陰?我們面面相覷。

    老賈是因為被注射了日本人的藥液才出現的這種情況。日本人到底在研究什麼?他們調配的注射液居然可以讓我們活生生見到人死去的全過程——鬼差領人下陰間。

    姚兵沒有理會眾人理解還是不理解。他不再說話,死死盯著老賈。

    我承認我沒看到什麼鬼差,但是我相信老安說的話。一是我有過類似的經歷,二是老安雖然法術不太著調,但確實有點功力在身,或許他的特殊體質就能看到我們看不見的東西。

    老賈走著走著,姿勢忽然又變了。他開始原地蹦跳,膝蓋繃得直直的,跳來跳去。我越看越是心驚,當初在牆上黑影裡出現走陰的過程,其中就有一段是亡魂蹦蹦跳跳向前的。

    老賈就這麼怪異的又走又蹦,我們冒雨看著。大概十多分鐘後,老賈那姿勢又變了,好像在登台階爬一個很高的地方。我一看就明白,他這是在上孽鏡台。

    「啊!」老安突然在寂靜的人群中扯出這麼一嗓子,把我們嚇得一激靈。猴子用腳踹他:「他媽的,你鬼叫什麼?」

    老安跌跌撞撞衝出人群,朝著老賈就跑了過去。

    姚兵眉頭一挑:「攔住他!」

    幾個男人衝出去要抓他,誰知老安居然動若脫兔。速度極快,幾竄之下就來到老賈面前。猴子也在抓捕的行列中,有點急眼:「姓安的,你他媽要敢過去我弄死你!」

    老安就像瘋了一樣,跑到老賈跟前。後面抓他的幾個人停下來,不敢過去了。

    老安站在老賈前,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老賈面前那一片虛無的黑暗就開始磕頭,一個接一個,不多時滿頭滿臉都是污泥。

    姚兵招呼道:「你們回來吧。」

    猴子等人悻悻走了回來。姚兵看著老安說:「他所看到的景象,讓他產生了膜拜和信仰。」他頓了頓又道:「那是不同於我們這個世界的,魔鬼的力量!」

    我們沒有說話,因為都感同身受到一種莫名的心緒湧動。眼前這般充滿鬼魅般陰森的場景,確實能引發心底的某種宗教情懷。那是一種接近生與死,接近人類認知極限的情懷。

    王曉雨躲在我的懷裡,緊緊抓住我的衣服,我能感受到女孩身體在顫抖。

    「咦?那是什麼?」鍾秀驚叫一聲。

    她把手電光亮推到最大,照射過去。只見在懸崖峭壁上,大雨淋漓之中,石頭縫隙處貼著一個東西。乍看上去,像是一塊慘白色的怪石頭,可仔細一看,卻呈人形,像是一隻脫了皮的大猴子。

    「啊~~」王曉雨大叫一聲,她抓住我的胳膊,大聲說:「這個就是我在峭壁上看到的全身雪白的怪物。」

    大家驚恐地互相看看,那是個什麼玩意。

    就在這時,那一動不動的白色東西,忽然就動了。遠遠看過去,像一條白色的魚在懸崖上竄行。它爬著爬著,忽然一縱身跳了下來,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中的灌木叢中,不見了蹤影。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