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變故

    何勤囁嚅了一下說:「我是被人丟下的。」

    我疑惑,這可就聽不懂了,沒好氣地問:「到底怎麼回事?說明白些。」

    何勤說:「我記得我們學校組織秋遊,他們捉弄我,把我打暈在這個地方,然後他們自己走了,把我一個人扔下。」

    我聽得稀里糊塗:「他們是誰?」

    何勤低著頭,說:「我同學。」

    我這才弄明白,何勤所在的學校秋遊,他的同學捉弄他,把他打暈塞在農村柴火垛裡,然後不管不顧就走了,把他一個人孤零零扔在這荒郊野外。不過這件事細琢磨,又覺得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何勤看年歲應該是上高中,周圍同學也都懂事了,就算頑皮吧,也應該有個限度,不至於把他打暈一個人扔在這裡。如果他們真這麼幹的話,就不是調皮的事了,而是品質敗壞,惡毒到無法想像。再說了學校秋遊怎麼會選在這樣的荒郊野外?好,就算選這裡,學生們要回去的時候,肯定會清點人數,到時候就能發現少一個人,不至於這麼長時間沒回來找。

    我疑惑著問:「你們同學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們都討厭我。」黑暗中何勤冷冷地說。他這個神色讓我心中一凜。

    看他表現出來的這種態度,應該不像是假話,語氣裡那種冰冷和絕望是裝不出來的。這裡肯定有什麼曲折和隱情,但我實在沒有心情去細細分析。

    我說:「何勤,現在我們都困在這個地方,我要你好好想想,你是從哪裡進山的。我們要走出去,不能困在這裡等死。」

    何勤疑惑地看我:「難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時,這家院子後面的土房裡突然走出一個人。天光黯淡,每個人都鼻眼朦朧,忽然走出這麼個人,可把我嚇壞了。這人看不清相貌五官,走路有些蹣跚,我緊緊拉住那啞巴女孩,用高粱稈指過去,厲聲喝:「誰?」

    「我啊,你們是誰?」說話的是個女孩聲。

    我心裡咯登一下,那一瞬間不平穩了。荒郊野外冒出個大姑娘,嘿嘿。

    那人越走越近,面目清晰起來,我一看這個失望啊。

    來的確實是個女孩子,人嘛,馬馬虎虎,就是身材太胖了,十六七的姑娘目測至少一百五十斤。尤其那張臉整個一日本陸軍中將————土肥圓。讓人看了,實在生不出興致。

    這女孩穿的衣服,竟然是和何勤一樣的校服,他們應該是一個學校的。

    我眼睛一亮,有門。他們兩個人的線索湊在一起,應該能找出下山的路。

    土肥圓走到我們身邊,突然叫了一聲:「這不是何大傻子嗎?」

    何勤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何勤這小胖子給我感覺,好像對每個人都心懷深仇大恨,也不知他這麼個小小的孩兒,哪來那麼多仇恨。

    土肥圓還在那喋喋不休:「何大傻子,我們現在在哪呢,是不是你搗的鬼?」

    「草你媽。」何勤嘟囔了一句。

    土肥圓立刻眼睛瞪圓了:「草你媽,你膽子大了,再給我說一句!」

    何勤不說話了,眼睛狠狠瞪著她,月光下,他的眼神讓我生出不少的寒意。

    我咳嗽一聲:「兩位,我們現在最要緊的是走出這個山村。這位同學,你叫?」

    土肥圓道:「我叫盧雯,你是誰?」

    我把自己簡單介紹了一下,然後說了現在的困境,莫名其妙出現在這片山裡,要想辦法走出去。

    盧雯揉揉太陽穴,迷惑地說:「我也想不起自己怎麼到的這裡。」

    我深吸一口氣。現在,在這個地方,我的年齡最大。我得拿出主意,像個哥哥樣,對他們的安全負責。我看看他們兩個,說道:「這樣吧,大家說說記憶裡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盧雯和何勤一起看我。我深吸一口氣:「好,我先說。」

    說實話,從發現自己在荒村野嶺,一直到現在,我都沒去想自己究竟是怎麼到這裡的。我仔細回憶,腦子一片麻木,嗡嗡的什麼也想不起來。我強迫自己冷靜,緩緩說道:「我記得有個朋友來找我,托付我一件大事,好像要到什麼地方找一個什麼人,然後把他救出來。對,對,這人一定是在山外某個地方,我就是來救人的。」

    盧雯和何勤面面相覷,能看出他們一肚子疑惑,不過都沒有提出什麼疑問。可能這就是孩子和成人的區別,成人會繼續追問細節,而孩子沒有生活閱歷,遇到問題淺嘗輒止不會再去細挖,因為他們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挖的。

    盧雯說:「我想起來了!我記得最後一件事,是我們寢室老三叫我陪她一起到後山,說有個事告訴我。我們就去了,然後我就忘了,然後我就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

    「到後山?」我疑惑。

    盧雯說:「學校秋遊,我們在山裡住宿。我想起來了,是個晚上,她偷著把我叫起來,我們到的後山。」

    我看何勤,何勤一聳肩:「我說過了,我是讓同學打暈塞在這裡的。」

    線索雖然有了,可心中的困惑還是無法排解。盧雯寢室的老三,那也必然是女孩。兩個女孩到了後山……而盧雯怎麼就會出現在這裡?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很可怕的問題,會不會兩個女孩在後山被什麼山民強暴了?老三長得漂亮讓人先姦後殺,而盧雯長得又胖又醜,就連山裡人都沒興趣,就把她隨便找個地方一扔。

    可仔細一想又不對,其中的邏輯有許多解釋不通的地方。算了,不想了,現在首要問題是走出這座大山。

    我問他們兩個認不認路。他們搖搖頭。

    盧雯指著啞巴女孩說:「她不就是山裡人嗎,她應該認識,讓她領著走唄。」

    「她是個啞巴。」我心情有些沉重。

    「我試試。」何勤走過來,蹲在地上,看著啞巴女孩,然後打著手勢。

    一直非常安靜的啞巴女孩,掙脫了我的手,也打著手勢回應,嘴裡嗚嗚呀呀不知說著什麼。

    盧雯奇怪地問:「何大傻子,你怎麼會啞巴語?」

    我有些不高興,這女孩比何勤還缺教養,張口傻子閉口傻子,難怪人家不樂意。我說:「小盧啊,別叫人外號,不好。」

    盧雯一張油汪汪的大臉咯咯笑:「他是我們學校有名的二傻子,誰都能踢他一腳,是個窩囊廢。叫他傻子就對了。」

    何勤回過頭狠狠瞪她。

    盧雯繼續說:「何傻子,你還沒說呢,你怎麼會啞巴語?」

    「草你媽的。」何勤站起來,突然一個大嘴巴扇了過去,正抽在盧雯的臉上。盧雯畢竟是一個女孩,一個嘴巴子打得倒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馬上爬起來,用手去撕何勤的頭髮,下面用腳踹何勤的下身,一腳比一腳狠,我看得都倒吸冷氣,這女孩長大了肯定是個潑婦,這一腳要踹實了,何勤非斷子絕孫不可,腳腳陰毒,直逼要害。

    盧雯本來力氣沒有何勤大,但這女孩真能豁出去,又撕又打,還動嘴去咬。那一瞬間,清冷的月光下,我看到了這個女孩可怕的表情。瞳孔縮小,眼角向兩處太陽穴方向吊著,露出很大一部分眼白。最讓我感到恐怖的,是她的嘴角,微微咧起,露出牙床。是的,笑。她臉上居然露出一絲笑容。

    我從未見過活生生的人有過這種表情,也從未想像過人類會有這種表情。

    就在我愣神的時候,兩個人居然打的滾在地上,聲嘶俱裂,喊出的那聲音已經非人了。這兩個人哪是同學啊,簡直就是有血海深仇啊。

    我趕緊過去把他們兩個分開,他們已經打瘋了,連我都擺弄不住。

    我火了,大吼一聲:「別打了!」

    我也不知哪來的火氣和力量,這一聲震耳欲聾。喊完了,他們兩個停下來。我把他們分開。我惱怒地說:「等走出這片山,你們愛怎麼打怎麼打,打死我也不管。現在我們首要的任務是活下去!是走出去!懂不懂?!」

    這兩個人胸口起伏,臉上都充血了。盧雯指著何勤:「何大傻子……」

    何勤眼裡能射出刀子:「草你媽的,你個爛貨,全校誰不知道你是公共廁所。你要是再叫我一聲傻子,我就給你個大嘴巴。叫一聲扇一次。」

    「別打了,行不行?」我苦口婆心。我對於這兩個孩子的恩怨一點不感興趣。

    兩個人不說話了。我看何勤:「你會啞語?」

    沒想到,一句話讓何勤流出了眼淚。他滿是土的臉上,流出渾濁的淚水:「我姐姐是啞巴。」

    盧雯本來還想諷刺什麼,在我的目光逼視下,她撇過頭不再說話。

    「我姐姐最疼我,我小時候就和姐姐在一起,啞巴的手勢想表達什麼,我都知道。」何勤擦擦眼淚說。

    我拍拍他:「這個小女孩剛才和你說什麼了?」

    「她說往那個方向走,好像有路。」何勤指指外面的一條山路。

    「好賴有個方向,我們走吧。」我說。我蹲在啞巴女孩的面前,摸著她的頭髮說:「乖乖,在這裡等著家裡人,別亂跑。我們要走了。」

    誰知這小女孩緊緊拉著我的手,可憐兮兮地看我,然後做了個手勢。

    「她說要和我們一起走。」何勤說。

    我笑笑:「這可不行,你好好在家等著爸爸媽媽吧。」

    那小女孩快速做了一連串手勢,何勤看著非常驚訝,竟然說不出話來。我急躁地問:「她說的是什麼?」
《陰間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