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絕命逃亡

    布爾堅科死後,上面派來的調查組很快便認定布爾堅科死於飛機失事。處理完布爾堅科的後事,馬卡羅夫接到總部的命令,總部將派一名中校來接替布爾堅科的職位。馬卡羅夫不知道這位謝德林是不是自己曾經共事過的那位謝德林,不過他所認識的那位謝德林還只是少校。

    這天,馬卡羅夫拉上基地的尼古拉中尉駕車來到基地外的一處直升機降落場,等待新派來的中校。馬卡羅夫看看天,難得的風和日麗,於是感歎道:「尼古拉,這位謝德林中校比我幸運啊!我來到基地的那天,沙塵暴害得我們只能降落在十幾公里外的降落場。也許我和布爾堅科的噩運從那時就開始了。」

    「是啊!當時是我去接的你們。中校同志,恕我直言,您怎麼也迷信起來了?我以前看您不是這樣啊!是不是因為布爾堅科同志的死?」尼古拉中尉問。

    「也許是吧!反正人在這地方待久了,就會感歎世事無常了。」馬卡羅夫歎道。

    兩人正說著呢,遠處吹來一陣大風,一架米—8直升機從北方飛來。馬卡羅夫和尼古拉趕忙摀住口鼻,側身躲在吉普車後面。待到直升機降落停穩,兩人才從吉普車後鑽了出來。

    直升機艙門打開了,謝德林中校出現在馬卡羅夫面前時,馬卡羅夫才確定這就是他所認識的那位謝德林。兩人緊緊擁抱後,馬卡羅夫笑道:「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我接到命令的時候,還在想謝德林怎麼成中校了?原來你是高昇了。」

    「什麼高昇!總部那幫人要不給我破格升一級,誰願意來這鬼地方!」謝德林抱怨道。

    「看來你也不白來啊!」

    「破格晉陞當然是好事,可如果像布爾堅科那樣把小命丟在這荒灘戈壁,那就不划算了!」謝德林中校的算盤打得挺精。

    「哎!沒想到布爾堅科竟然……其實,他很快就能調回去了,人生無常啊!」馬卡羅夫歎道。

    謝德林又和尼古拉中尉見過後,三人一起回到了基地。謝德林被安排住在布爾堅科原來的房間裡。

    這天夜裡,馬卡羅夫簡要地給謝德林介紹了基地的情況,然後將布爾堅科原來掌管的鑰匙交給了謝德林,並打開那個鐵皮櫃子,與謝德林一起查點了經費和武器彈藥。

    馬卡羅夫查點時很認真,而謝德林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待馬卡羅夫查點完畢,謝德林笑道:「伊萬,你做事還是這麼認真。」

    「不!我比起布爾堅科來差遠了。」馬卡羅夫自謙地說。

    「做事認真沒有錯,不過有時要分一下地方,就像布爾堅科,在這地方再賣力也沒人看得見,結果還把小命搭進去了。」

    馬卡羅夫雖然和布爾堅科發生過不快,不過他還是不能認同別人這麼評價布爾堅科,特別是在布爾堅科死後。他沒有理謝德林,仍然認真地查驗了一遍保險櫃和鐵皮櫃是否鎖好。

    謝德林忽然又笑道:「伊萬,我這次從總部來,聽到不少消息。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想先聽哪一個?」

    馬卡羅夫知道謝德林一向是個消息靈通人士:「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謝德林聳了聳肩:「其實這個壞消息,對你來說卻是個好消息,對我也是……」

    「那你就先說好消息吧!」馬卡羅夫對上面的消息並不怎麼感興趣。

    「好消息是你很快就會被調走了。」

    「哦?」馬卡羅夫一怔,「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不過你的消息來源可靠嗎?」

    「絕對可靠!半年之內,你的調令肯定下來,也許用不了半年。」謝德林信誓旦旦地說。

    「你就這麼肯定?」馬卡羅夫將信將疑。

    「當然。而且你很可能今年就能晉陞上校,你看我給你帶來了多麼好的消息。」

    「上面想好派誰來接替我了嗎?要知道,如果不是布爾堅科的死,你也不會被派到這兒來。按理我和布爾堅科差不多都該調回去了,但就是沒人願意來接替我們,所以才……」馬卡羅夫已經被大漠的風沙打磨得很淡定了。

    「接替你的人?你放心吧,也許永遠不會有接替你的人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馬卡羅夫疑惑地看著謝德林。

    「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那個壞消息,我在總部聽說上面已經有意撤銷這個前進基地了。」

    「什麼?撤銷基地?!」馬卡羅夫吃驚不小,「那些學員眼看就要完成訓練,怎麼撤銷了?不準備把他們派到中國去了?那我們這幾年的心血不都白費了?」

    「呵呵。」謝德林笑了起來,「伊萬,我以前就對你說過,多關心一點政治。在政治家眼中,我們只不過都是一顆棋子而已,需要用你的時候,就把你派上去,不需要的時候,就把你撤下來。」

    「也就是說,我們這顆棋子現在沒用了?」

    「最終結局怎麼樣,現在還不好說,上面還在觀察形勢。現在國際形勢和前幾年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中國的國內局勢逐漸穩定,上層已經流露出要改善與中國關係的意思。所以安德羅波夫同志可能永遠不會再起用我們這顆棋子了。」

    「當初就是他派我來這裡的。」馬卡羅夫嘴裡喃喃道,雖然能回家讓他感到高興,但撤銷基地卻讓他感覺自己和布爾堅科幾年的心血都付之東流了。

    「所以我估摸著上面不會再派人來基地了,你調走後,就由我來結束這裡的一切。真希望這一天早點到來。」

    「結束這一切?怎麼結束?」

    「我估計基地會被取消,這些學員會被送到監獄去,就這樣。」

    「送回監獄?!」馬卡羅夫心裡一顫,他又動了惻隱之心。

    「是啊!這些人本來就是危險分子,再加上這幾年的訓練,更是危險,所以一定要把他們送回監獄去。」

    馬卡羅夫早就想到對於這些學員來說,要麼被派遣到中國去凶多吉少,要麼被重新關起來,布爾堅科一開始對他們的許諾不過只是一紙空文。不過當從謝德林口中聽到這個結局時,他又不免有些傷感起來。

    「我今天說的這些話,你可要保密,千萬不能露給那些學員,否則咱倆可就要倒霉了。」謝德林叮囑馬卡羅夫。

    馬卡羅夫點點頭,他當然知道如果這些話傳到學員耳朵裡去,將是什麼後果。

    第二天,馬卡羅夫介紹謝德林和全體學員見面。他特別給謝德林介紹了李國文:「這是我們這兒資歷最老,也是訓練成績最好的學員。」

    謝德林微笑著破例和李國文握了握手,說了句:「我記住你了。」

    謝德林確實記住了李國文。當馬卡羅夫調走後,謝德林乾脆將訓練學員的重任都交給了李國文,因為他已經得到了準確的消息,基地很快就會被撤銷。

    謝德林望著窗外繼續堅持訓練的學員,心裡焦急地盼望著撤銷前進基地的那紙命令。自從馬卡羅夫走後,基地就沒再增添過任何的裝備,經費也越來越少,已經逐步降到了過去的一半,可是那紙撤銷基地的命令卻遲遲不見下來。

    就這樣,在等待中又過去了兩年,直到深秋時節的一天,戈壁灘上難得飄起了雪花,謝德林終於盼來了那紙撤銷前進基地的命令。興奮之餘,他又被深深的憂慮包圍:按照上面的命令,要將全部四十八名學員押解到伊爾庫茨克的監獄,然後他們才能結束在前進基地的任務。

    謝德林自從馬卡羅夫走後,就搬到了馬卡羅夫的房間,因為他總覺得布爾堅科的房間裡晦氣。布爾堅科似乎總是陰魂不散,讓他噩夢連連。

    此刻,謝德林已經為「結束這一切」準備了兩周時間。他望著窗外還在紛紛飄落的雪花,思緒早就飛回了莫斯科。「是該結束這一切了!」謝德林嘴裡喃喃自語道。

    突然,屋外傳來了敲門聲,謝德林開門,是尼古拉中尉。謝德林讓進尼古拉,又探出頭,看了看屋外,基地內白雪皚皚,一片死寂。見沒有任何異常,謝德林才關上門,回到屋裡。

    「那些學員有什麼異常嗎?」謝德林問尼古拉。

    「沒有。一切正常。」

    「那最好。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咱們明天行動。」謝德林板起了臉,正色道。

    「明天?時間是不是有點緊?」尼古拉有些遲疑。

    「夜長夢多。既然要行動,就快刀斬亂麻。」謝德林頓了一下,說出了他的安排,「我是這樣安排的。明天一早我們將學員們集中起來,分成六個小隊開會,趁著開會的時候,從伊爾庫茨克來的特種部隊會將基地全部圍住,並佔據所有要害崗位;然後我就對全部學員宣佈撤銷基地的命令,宣讀完命令,就將他們按六個小隊分別押上六架直升機,飛往伊爾庫茨克。在這個過程中,膽敢有人反抗,格殺勿論,記住!膽敢有人反抗,格殺勿論!」

    謝德林說完了他的計劃,尼古拉想了想,說:「計劃是挺好,不過我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我們的人手不夠!」

    「呵呵!」謝德林笑了,「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伊爾庫茨克過來的特種部隊就有一個連,再加上基地內的人員,對付那些沒有武器的學員,我想是綽綽有餘的。」謝德林看上去很自信。

    「就怕……就怕那幫傢伙魚死網破,做困獸之鬥,他們可都是布爾堅科訓練出來的高手啊!」尼古拉中尉看上去信心明顯不足。

    「咱們的特種部隊也都是高手,有什麼好擔心!好了,就這麼辦,你趕緊回去準備一下。」謝德林主意已定。

    送走尼古拉,謝德林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又將自己的計劃從頭到尾想了一遍。確定無誤後,他感到一陣困意襲來,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凌晨時分,謝德林忽然被一陣槍聲驚醒。他猛地坐起來,揉揉太陽穴,覺得大腦昏沉沉的。自己怎麼睡得這麼死?

    謝德林正在狐疑,屋外的槍聲越來越密集,緊接著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謝德林一驚,心馬上懸到了嗓子眼。他從枕頭下抽出手槍,打開保險,跳下床,來到窗邊,往門外看看,卻看不清屋外的情形。他又來到門後,質問道:「誰?」

    「是我!尼古拉!」

    謝德林聽出是尼古拉的聲音,忙打開了門。尼古拉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奔進了屋:「謝德林同志,不……不好了,那幫學員暴動了!」

    「什麼?暴動!」謝德林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砰!」「砰!」兩顆流彈打在鐵皮做的屋門上,迸出了閃亮的火星。

    尼古拉趕忙沖屋外回擊,隨後一把將屋門關上。

    「是誰洩露了消息?」謝德林已經猜到學員們肯定是聽到了什麼。

    「您快想辦法吧!不然,咱們可都交待在這兒了!」尼古拉喊道。

    這時,不斷有子彈打在屋外的鐵皮上,尼古拉想開槍回擊,可連扣了幾下扳機才發現,槍沒子彈了。尼古拉扔掉手中的槍,對謝德林喊道:「咱們快跑吧!」

    謝德林沒有答理尼古拉,他突然猛地站了起來,腳步有些趔趄地走到布爾堅科的房間內,雙手顫抖地掏出鐵皮櫃子的鑰匙。馬卡羅夫和布爾堅科的鑰匙都在,他也不知是用哪一把鑰匙捅開了鐵皮櫃子。尼古拉也跟了進來,當兩人看到櫃子裡的情形的時候,全都驚呆了。

    「我說他們哪來的武器,還有重機槍,原來櫃子裡的武器全被他們偷去了!」尼古拉絕望地喊道。

    謝德林失神地望著已經空空如也的櫃子,中層和下層的武器彈藥全沒了,上層的檔案文件也不見了。他又顫巍巍地打開保險櫃,保險櫃中的鈔票也都不翼而飛。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櫃子裡的這些東西是什麼時候丟失的。昨天自己還打開櫃子清點過物品,都完好無缺,難道是自己剛才睡覺的時候?可是鑰匙就放在自己枕頭下……

    「快走吧!再不走,咱們就玩完了。這幫人都是高手,又有了武器……」說著,尼古拉拉著謝德林就奔出了鐵皮屋。他們也不敢戀戰,更別說去平定這場暴動了。兩人冒著不時擦身而過的流彈,一路狂奔。戈壁灘上剛下過雪,他倆也辨不清方向,只是不停地在雪地裡奔跑,一次次滑到在雪地裡,又一次次爬起來,一直看見東方破曉,他倆才癱倒在雪地上。

    兩人大口喘著粗氣,一夜的奔跑已經耗盡了他倆的體力。謝德林躺在雪地裡,忽然感到大地在微微顫抖。遠處的地平線上,兩個黑點正在向自己靠近,難道是那幫學員追了過來?謝德林強撐身體,想站起來,可是卻又倒了下去。他筋疲力盡,已經放棄了求生,只是靜靜地躺在雪地上,看著那兩個黑點慢慢靠近……

    謝德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天下午。他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軍營裡,這是蘇軍駐紮在蒙古的一個軍營,他和尼古拉被兩輛巡邏的裝甲車救了。

    兩個軍官向他詢問情況,謝德林只亮明瞭自己的身份,卻不肯說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一來前進基地是機密,二來這樣的家醜不可外揚。

    謝德林既不敢說,也不敢向上面報告,他只求軍官送他和尼古拉回前進基地。夜幕降臨前,他和尼古拉被送回了前進基地。他發現這裡已經被本來到前進基地執行押送任務的一百多名特種兵控制了。

    謝德林好說歹說,才說服特種部隊的指揮官先不要向總部報告這兒發生的事,晚兩天再由他向總部報告。

    謝德林和尼古拉失魂落魄地查看現場,昨夜在崗哨上值班的兩名士兵,被硬生生擰斷了脖子;營房內,有四五名剛拿起武器的士兵,被重機槍射出的127mm子彈打成了篩子,血肉模煳;基地內,東倒西歪倒著其他幾名軍官和士兵,還有一些被手雷炸碎的屍體殘片,慘不忍睹。謝德林顫巍巍地又推開一扇門,一股血腥味和藥味交織著衝進他的鼻孔。他認出這是基地的醫務室,只見軍醫臉朝下,倒在桌子上,殷紅的鮮血淌滿了桌面,已經凝固在一起。

    「被擰斷了脖子,又被捅了一刀,直刺心臟。」尼古拉查看了軍醫的屍體後說。

    「擰斷脖子?」

    「嗯,和崗哨上的士兵是一樣的手法。」

    「為什麼是這樣?先不開槍,幹掉崗哨上的士兵,這好理解,為什麼他們也用這個手法殺了軍醫?如果是已經打起來了,完全可以用子彈。」

    尼古拉想了想:「也許那些學員是先潛入了軍醫這裡。」

    「先潛入?他們要幹什麼?」謝德林馬上想到了什麼,他摸了摸桌面上的鮮血,「血已經凝固,看樣子軍醫的死亡時間要比其他人早。」

    謝德林又翻找了醫務室的藥櫃:「安眠藥都不見了。」

    謝德林開始明白為什麼昨夜自己睡得那麼沉。全部現場查看下來,竟沒有一具學員的屍體。氣急敗壞的謝德林明白這次闖下了大禍,如果不能把所有逃跑的學員抓回來,自己不但要被撤職查辦,還要上軍事法庭。他一下子從即將回家的興奮中,跌落到了谷底。

    謝德林明白他只有兩天時間,必須在兩天內將所有逃跑的學員抓回來。而他不敢聲張,能動員的力量,只有他和尼古拉,還有這一個連的特種部隊。

    謝德林和特種部隊的指揮官商定,認為現在大雪封凍,此地人煙稀少,那些逃跑的學員肯定走不遠,用直升機在空中找,應該可以找到那些學員。於是,本來準備用來押送學員的直升機開始在這被大雪覆蓋的茫茫戈壁上尋找那四十八個逃走的學員。

    兩天搜尋下來,謝德林幾乎搜遍了基地附近的每一寸土地,但連一個學員的人影都沒看見。謝德林無比鬱悶,難道這些學員都飛了嗎?在這荒無人煙的戈壁灘上,他們能走多遠?基地原有四輛吉普車和兩輛卡車,卡車和兩輛吉普都在交火中被毀,只有兩輛完好的吉普被開走了,兩輛吉普坐不下那麼多人,他們怎麼走得脫?還有那兩輛吉普所攜帶的油料也十分有限,可是搜索到現在,直升機也沒找到那兩輛吉普車。

    就在謝德林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尼古拉跌跌撞撞闖了進來:「不好了,中校!」

    「怎麼了?」謝德林大驚失色。

    「伊爾庫茨克的一家警察局被……被人血洗了!」

    「什麼?伊爾庫茨克!你什麼意思?」沒等尼古拉回答,謝德林馬上明白了尼古拉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那批學員血洗了警察局?」

    「您覺得這個時候能血洗警察局的,還會有誰呢?」

    「可是……可是這裡距伊爾庫茨克有千里之遙,兩天時間,他們怎麼能……」謝德林還是不肯相信,他決定親自去看看。

    謝德林和尼古拉很快飛到了伊爾庫茨克的那家警察局。一進大門,謝德林就幾乎可以判定製造這個傑作的一定是那些學員。當地克格勃的負責人向謝德林介紹道:「當晚值班的十一名警察全部殞命,而且都是一槍斃命。兇手手段殘忍,槍法極準,用的是TT—33手槍。槍殺完警察後,這夥人搶走了警察局的槍支和現金。」

    TT—33手槍,這不正是基地丟失的那批手槍嗎?他們已經有了那麼多武器和彈藥,又來搶警察局,他們要幹什麼?難道要裝備一支部隊?謝德林想到這兒,渾身戰慄,他趕忙扶住身旁的牆壁,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觸到了一抹紅色,是血!他驚得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一張桌子旁,再定睛觀瞧,這才看清在雪白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用鮮血畫出的圖案——一匹狼身上立著一隻振翅欲飛的雄鷹。

    這……這是什麼?這夥人的標誌?謝德林被這用鮮血繪製的圖案震呆了,久久不語。那位克格勃的負責人指著牆面又介紹道:「這夥人還留下了這個!真是太猖狂了,公然和我們為敵。」

    謝德林晃晃腦袋,盡量使自己保持鎮定。他知道這事再也瞞不住了,這夥人既然敢在伊爾庫茨克血洗警察局,肯定就敢去莫斯科,去列寧格勒,鬧出更大的動靜出來。謝德林想到了軍事法庭,想到了監獄。他不想自己的後半生在監獄裡度過,他不敢再想下去……

    謝德林開始懊悔自己和這幫學員,不!是和這幫魔鬼相處了兩年多的時間,竟然嚴重低估了他們的實力。布爾堅科!謝德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布爾堅科,這個瘋子究竟是怎麼訓練出這幫魔鬼的?

    謝德林快要崩潰了,他快速判斷了一下形勢,自己的力量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大的支援。現場所有人都在盯著謝德林,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失態。謝德林最後緩緩地從嘴裡蹦出了一句話:「我要和安德羅波夫同志通話。」

    當地克格勃的負責人很快給他接通了克格勃主席安德羅波夫的電話。

    謝德林向安德羅波夫簡要報告了基地發生的暴動。一陣窒息的沉默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安德羅波夫的一頓臭罵,謝德林只能默默聽著。安德羅波夫對他現在才來匯報大為不滿,但罵完了謝德林之後,安德羅波夫的語氣又緩和下來:「現在我命令你,謝德林同志,立即帶人把那些逃跑的學員一個不剩地抓回來,少一個都不行!對於負隅頑抗的可以當場擊斃。現在只有你還算熟悉瞭解那些傢伙,所以你務必要完成任務。只要你能把這些傢伙抓回來,或者擊斃,你的過錯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則再任由他們鬧下去,不光是你要上軍事法庭,恐怕我也要受牽連,我們克格勃更會顏面掃地。」

    「是!我一定把那些傢伙抓回來。」謝德林在電話那頭保證道,但他心裡卻沒有一點底氣。

    「另外,我現在授權你可以調動西伯利亞和遠東所有的克格勃力量。」

    「包括軍銜比我高的?」

    「所有人,包括將軍,只要你把那些傢伙抓住。還有一點,你也要牢記,一定要注意保密。」

    聽安德羅波夫這麼一說,謝德林心裡總算找到了一點底氣。他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主席同志,我想讓馬卡羅夫同志也來和我一起行動,畢竟他很瞭解這幫學員……」

    電話那頭沉吟了一會兒,安德羅波夫才緩緩說道:「你的建議我會考慮的,你現在趕緊行動吧。」

    通完了話,謝德林重新振作精神。他和尼古拉,以及當地克格勃的負責人仔細分析了形勢,認為這幫學員闖下如此大禍,肯定不敢在蘇聯境內久留,他們一定會找機會逃離蘇聯。南邊的中國,防守嚴密,他們多半不會去;往西走,去莫斯科,那邊已經加強了戒備,而且路途遙遠,要經過蘇聯廣袤的腹地,這些學員也多半不會去那兒冒險;北邊是北極圈,更不可能逃脫;他們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是往東走,在港口登船逃走。

    「那麼,往東最大的港口就是海參崴(俄羅斯稱符拉迪沃斯托克,本書內統一稱為海參崴),所以我們要加強海參崴的監控,防止他們劫持船隻逃走!」謝德林推斷完,又叮囑道,「同時也要加強其他幾個方向的戒備。」

    謝德林和尼古拉開完會,便帶著一支特種部隊趕往了海參崴。沒過兩天,謝德林就得到了令他振奮的情報,當地克格勃人員在一個廢棄的倉庫裡發現了兩輛軍用吉普車。同時,警察局報告市內發現了兩輛在伊爾庫茨克被盜的車輛。

    謝德林到倉庫查看了那兩輛軍用吉普,果然就是基地內被劫走的那兩輛吉普。看來自己的推斷是成立的,這幫學員逃到了海參崴,準備從這兒乘船逃往海外。

    一陣興奮過後,是更大的緊張,謝德林已經領教了那些學員的身手,自己這些人馬能否抓住那些魔鬼,他心裡沒有底。

    謝德林在所有的港口都安插了便衣,甚至大部分船上都有他的線人,但是他還不能完全掌控那些外國船隻。於是,謝德林特別加強了對停靠在港內外國船隻的監控。

    可是半個多月過去了,那幫學員卻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一點消息。他們既沒有繼續作案,也沒有準確消息證明這幫人已經離開了海參崴,謝德林不得不懷疑是不是那伙學員早已經逃離了海參崴。直到有一天,一艘飄著星條旗的美國貨輪駛進海參崴港,又燃起了謝德林的希望。

    為了防止這幫學員混在上岸的外國船員中逃離海參崴,克格勃指示當地港口,只給了這艘名叫「喬伊斯」的美國貨輪四個登岸名額。

    在濃濃的雨霧中,「喬伊斯」輪的船長和另外三名船員撐著傘,上了岸。從他們的雙腳一踏上蘇聯國土的時候,就已經被謝德林的人牢牢監控了。

    夜幕降臨前,在碼頭監控的特工向謝德林報告,看見船長和兩名船員回到了船上,卻少了一名船員。謝德林正在疑惑,另一頭的特工向他報告道:「那個船員一個人去了郊外一座廢棄的工廠。」

    謝德林眼前一亮,有門兒!他一面命令那頭的特工繼續監視,一面調集特種部隊和大批特工兵分幾路,秘密潛入廢棄工廠周邊。

    謝德林一下車,一個負責監視廢棄工廠的特工就興奮地向他報告:「我們看見了那夥人,那夥人就在這個廢棄的工廠裡。」

    「你確定?」謝德林又驚又喜,沒想到自己這麼多天的守候,終於有了回報。

    「確定。但他們都有武器,很危險。」

    「四周都包圍住了?」

    「三層包圍圈,工廠四周團團圍住了,不過……」

    「不過什麼?」

    「這個工廠有一面臨海。」

    「臨海?」謝德林心裡一沉。

    「但那面全是幾十米高的懸崖峭壁。」

    「這就好。另外,請海警部隊配合我們行動。」

    謝德林拔出了手槍,看看四周,特工、警察、特種部隊,足有四五百號人,又在這麼個偏僻的地方,正好動手,天賜良機啊!

    想到這兒,謝德林不再猶豫,就欲強攻,可那特工卻提醒他:「那個美國人還在裡面,我們如果強攻……」

    謝德林也猶豫起來,他可不想鬧出國際糾紛。於是,他一面命令收緊包圍圈,做好戰鬥準備,一面用高音喇叭向裡面喊話:「裡面的人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出來投降!」

    廢棄工廠裡面沒有一絲動靜。雨越下越大,謝德林又連喊了三遍,仍然沒有一絲回音。他決定不等了,正準備下令強攻,突然,工廠圍牆上的小門開了,一個穿著海員制服的男人走了出來。那人用熟練的俄語沖謝德林喊道:「不要開槍!我是美國人。」

    「把雙手抱在腦後面,走過來。」謝德林沖那美國人喊道。

    那個美國海員雙手抱在腦後,一步步走到了謝德林面前。謝德林板著臉,大聲呵斥道:「護照!」

    美國海員在七八支槍口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從口袋中掏出了護照。謝德林接過護照,瞥了一眼,嘴裡喃喃說出了護照上的姓名——「沃倫。懷特。」謝德林對比一下照片,質問道:「你這麼晚跑到這裡來,和這伙危險分子在一起想幹什麼?」

    「沒幹什麼,我只是受朋友之托,來見這些人,然後你們就到了。」懷特有些驚慌地解釋道。

    謝德林沒有繼續問下去,他現在只想抓到那幫學員,這比審問這個懷特更重要。「把他帶下去!」謝德林命令道。

    懷特被帶下去後,謝德林已經沒有任何顧忌,他猛地一揮手,特種部隊和特工們手中的長槍短炮就一起向這座廢棄的工廠傾瀉過去。可是面對如此猛烈的炮火,工廠內竟沒有一絲抵抗,謝德林大感詫異,難道……他不敢想下去,忙命令特種部隊的裝甲車衝進工廠。幾輛裝甲車一下就撞塌了工廠的圍牆,衝了進去,緊接著就是對工廠內廢棄的廠房一頓猛射,可是廠房內依舊沒有一絲抵抗。

    謝德林愈發疑惑,他命令特種部隊停止攻擊,自己帶著特工向廢棄的廠房一步步逼近。

    就在謝德林和特工們離那座廢棄的廠房只有十來米的時候,突然,從廠房中射出了密集的子彈,甚至還拋出了幾顆手雷。

    謝德林身邊的特工猝不及防,紛紛倒下。謝德林慌忙趴在地上,流彈不停地從他頭頂飛過,竟然完全壓制了他們的火力。謝德林心驚肉跳,這伙學員一直等到自己逼近才開槍,心理素質遠在特工們之上。

    好在謝德林還是人多勢眾,特別是特種部隊的重武器派上了用場。謝德林且戰且退,退到安全地帶,再不敢貿然出擊。他命令特種部隊用最猛烈的火力,將這廠房夷為平地。

    這廢棄的廠房出乎謝德林意料地堅固,猛攻了十多分鐘,千瘡百孔的廠房依然屹立在那兒!謝德林決定改變打法,命令裝甲車集中火力,攻擊廠房幾個關鍵部位,又是一陣猛攻後,廠房終於坍塌下來。

    雨霧中升騰起塵埃,磚瓦碎石亂飛,砸在地上,砸在裝甲車的鋼板上……不等塵埃散去,謝德林便下令全線壓上,縮小包圍圈。謝德林以為這下躲在廠房中的學員應該已死大半,又失去了屏障,勝利就在眼前,但就在殘垣斷壁間,反擊的火力依然強大。

    謝德林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他命令必須在天黑之前,完全肅清這伙危險分子。廢棄的廠房很大,雖然已經坍塌,但謝德林的人在每一個殘垣斷壁前都遭到了猛烈的阻擊。

    十多分鐘後,謝德林換上一支輕機槍,並親手擊斃了一名學員。這時候,他們基本上肅清了廠房廢墟上的學員。此時,綿綿細雨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謝德林顧不得雨大,他看看殘垣斷壁間留下的屍體,竟然發現大部分是自己的人,只有二十餘具屍體屬於那些學員。

    「中校同志,那伙學員往海邊上的懸崖逃去了。」尼古拉大聲報告道。

    「追!」謝德林咬著牙吼道。

    謝德林帶著人很快逼近了懸崖,包圍圈越縮越小,最後將那餘下的十幾名學員圍在了懸崖上。

    黑色的懸崖下就是暴怒的大海。今天是個糟糕的天氣,狂風捲著巨浪,不停地拍打在懸崖下的巖壁上。

    槍聲停了,謝德林透過重重雨霧,已經認出正對著自己的那個人就是李國文。李國文也在盯著謝德林,眼睛裡充滿血絲,身上好幾處槍傷,正在往外汩汩地冒著鮮血。謝德林驚異於李國文的毅力,這傢伙受了重傷,竟然還端著槍直挺挺地站著。

    「李國文,你們很了不起,竟然殺了我們這麼多人。」謝德林先將自己隱藏在一塊岩石之後,沖李國文喊道。

    李國文依舊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他冷笑了兩聲,喊道:「承蒙誇獎,這都是拜你們所賜。」

    「是啊!布爾堅科是個好老師。」

    「哼,可惜他死了。」

    「所以你們誰也不怕了,沒人能鎮得住你們了。」

    「這都是你們逼的。若不是你們要解散基地,把我們送回監獄,也不至於會有今天!」李國文帶著一絲絕望吼道。

    「你們是怎麼知道基地要被撤銷,你們要被送回監獄的?」

    「哼哼,不要忘了我們現在也是特工,而且很可能是比你們還要優秀的特工。我記得布爾堅科曾經說過,一個優秀的特工當他要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

    「你們就是他按照這個標準訓練出來的,對吧?」

    「當然,你是不會理解我們在戈壁灘上所吃的那些苦。」

    「你能告訴我,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嗎?」謝德林想套出點話。

    「去很遠的地方,很遠很遠的地方,離開這裡,過另一種生活。」李國文的話語依然滴水不漏。

    「你們指望靠那個美國人,就能離開這兒?告訴你吧,他們早在我們的監控之中。」

    「哈哈,我們不指望任何人。布爾堅科還對我們說過,一個優秀的特工在絕境中不能相信任何人。」

    「不要嘴硬了,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走得掉?」

    李國文沒有回答,只是一陣狂笑,那笑聲和暴怒的大海交織在一起,竟讓謝德林渾身一顫。

    「你們已經無路可逃了,不如早點放下武器投降!我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你保證?恐怕你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說完,李國文又是一陣狂笑。

    謝德林惱羞成怒,他從岩石後面站出來,舉槍就準備向李國文射擊。可他卻驚異地發現,李國文和那十幾名學員都扔掉了手中的槍,齊刷刷地站成了兩排。謝德林舉著槍,詫異地看著他們,那些學員身上幾乎都帶著傷。怎麼?他們支持不住,要投降了?!他想著,卻不敢有半點懈怠,手指依然緊緊扣在扳機上。

    只見那些學員整齊地向後退去,一步,兩步,三步……後面就是懸崖邊緣了,他們要幹什麼?謝德林心裡疑惑地盯著面前的學員,忽然他想到了——他們要跳崖!

    「命令謝德林同志立即帶人把那些逃跑的學員一個不剩地抓回來,少一個都不行!對於負隅頑抗的可以當場擊斃。」克格勃主席安德羅波夫的命令突然在謝德林耳邊響起,謝德林立即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不能放跑一個!

    謝德林的槍聲就是命令,幾乎同時,一百多支槍口同時噴出火舌。那些已經沒有武器的學員在跳下懸崖的瞬間,都被打成了篩子……

    狂風捲起巨浪,猛烈拍打著懸崖下的崖壁,暴怒的大海吞噬了一切。等謝德林帶人奔到懸崖邊時,懸崖上除了留下一大攤血跡,竟沒有留下一具屍體。

    謝德林怔怔地望著懸崖下黑色的大海,任由海風捲著冰冷的雨水吹打在自己臉上。

    「懸崖下全是暗礁岩石,那些傢伙又都身負重傷,不是摔死,也肯定淹死了。」尼古拉在謝德林身後說。

    謝德林這才緩過神來,他命令道:「立即通知海警部隊,讓他們在海上搜尋那些傢伙的屍體,務必要搜到。」

    「另外……」謝德林又命令道,「加強監控進出港口的船隻,特別是國外的船隻,決不允許他們的船上出現多餘的人。記住,有必要時,可以登船檢查。」

    謝德林吩咐完後,失魂落魄地撿起一支AK—47步槍,這是剛才李國文手中握的槍。他卸下彈匣,彈匣裡面已經沒有子彈,又撿起另一支槍,同樣沒有子彈。

    謝德林把空彈匣扔給尼古拉,歎了口氣說道:「他們打完了所有的子彈,然後才選擇自殺。」

    「當初,布爾堅科就是這麼訓練他們的。」尼古拉倒還算平靜。

    「哦!你跟我說說布爾堅科,說說他是怎麼培養出這幫瘋子來的?」雖然他和尼古拉在一起已經兩年多了,但卻很少聊起布爾堅科。

    「從哪說起呢?您問布爾堅科是怎麼培養出這幫瘋子的,我可以告訴你,能培養出瘋子的人,他自己肯定也是個瘋子。」

    「當初我還不信,現在……現在我相信了。」

    「就說他對這幫學員毅力和膽量的訓練,就是極其殘酷的。他經常會組織學員們玩一種『死亡冒險遊戲』。」

《西夏死書3:中蒙邊界無人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