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還是48那個小標題

  曲添竹總是坐在院子裡,望著天空發呆。

  大塊大塊的時間,讓她想起了許多事。

  她想起了那張冥婚照片,寄到了她的郵箱裡,發到了她的手機裡,又有人舉著它出現在她家的貓眼裡……那究竟是什麼人幹的?

  她又想起了那個盲人,他是騙子嗎?如果他是騙子,那麼多奇異的現象怎麼解釋?

  盲文寫出來的多明鎮,恰恰是一張從京都到多明鎮的鐵路地圖。

  還有,「夕」字代表一段時間的末端,「日」和「月」代表陰和陽,它們共同組成了多明鎮,難道這個地名不是人定的?

  還有,冥婚照片中藏著一組數字——142857,各位相加之和等於27,而把盲文中凹下去的圓點按照一定規律計算,得出來的數字也是27!

  還有,任何一個城市到達多明鎮,火車公里數都包含在142857這組數字內。(後來,曲添竹選了另外幾個城市測試,一點都不錯!)另外,用142857乘以1至6任何一個數,都逃不出這組數字。但是乘以7之後,卻突然出現了999999!

  ……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

  想著想著,曲添竹忽然有了一種猜疑——也許,她被那個盲人催眠了,實際上,盲文寫出來的多明鎮,只是一群毫無規則的圓點,在她看來卻是一張鐵路地圖。

  也許,「多」字其實是由「趙」字和「靖」字組成的,跟「夕」毫無關係;「明」字是由「添」字和「竹」字組成的,跟陰陽也毫無關係。

  也許,142857乘以1根本不等於142857,而是等於369……

  她不知道,精神病的思維已經竄入了她的大腦,她認真地問自己:142857乘以1真的等於142857嗎?

  她自己的回答是肯定的。

  但是她不信任自己,她站起來,慢慢走上了小街。

  這時候是下午3點多鐘,街上的行人依然稀稀拉拉。她發現,有那麼幾張面孔看上去很面熟,她好像認識他們。這是怎麼回事呢?她站在陽光下苦思冥想,忽然想明白了,這些行人是重複出現的!

  他們為什麼重複出現呢?因為他們是演員。

  他們為什麼當演員呢?因為他們要賺錢。

  他們為什麼要賺錢呢?因為他們要花錢。

  他們為什麼要花錢呢?因為他們要花錢當演員……

  想到這兒,曲添竹打了個冷戰,她覺得自己有點想不清楚了。這是很複雜的事嗎?她問自己,又覺得不該問自己,因為這個問題太簡單了——當然很複雜!既然太簡單了,為什麼說當然很複雜?

  她的腦袋又一次亂了。

  正巧這時候有個小女孩蹦蹦跳跳跑過來,她大約十一二歲的樣子,大眼睛,瘦瘦的,一看就是小美人胚子。

  曲添竹攔住了她,說:「小朋友,姐姐問你點事啊!」

  小女孩停下來,朝著曲添竹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水兆童。」

  「哦?哪幾個字?」

  「喝水的水,預兆的兆,兒童的童。」

  「真好聽。你讀幾年級了?」

  「六年級。」

  曲添竹四下看了看,然後小聲說:「姐姐問你,142857乘以1等於多少呀?」

  小女孩說:「還是142857呀!」

  「噢,謝謝你……」

  小女孩就跑開了。

  曲添竹鬆了一口氣,如此說來,那個盲人不是騙子!他早就預測了,她和趙靖不會白頭到老,也不會離婚,現在,趙靖不是死了嗎?

  和往常一樣,這天晚上店主很晚才回家,曲添竹已經躺下了,她在裡面的房間裡,聽見那個店主在用計算器算賬。

  她又想到了那組數字,應該再讓這個阿姨幫著確認一下,於是她就說:「阿姨啊。」

  店主走到門口看了看她:「姑娘,你還沒睡呢?」

  曲添竹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阿姨,你用計算器幫我算算,142857乘以1,乘以2,乘以3,乘以4,乘以5,乘以6,都等於幾?然後幫我寫下來。」

  店主不知道曲添竹要幹什麼,不過還是照做了,然後她把那張紙拿過來,遞給了曲添竹:「給你。」

  曲添竹說:「阿姨,你看看,得出的這些數有什麼相同之處嗎?」

  店主看著那張紙,嘴裡叨咕著:「142857,285714,428571,571428,714285,857142……沒什麼相同之處啊。」

  曲添竹的心「彭」地跳了一下。

  終於,店主看出了什麼,她驚訝地說:「噢,我明白了,反來復去還是142857這幾個數!」

  曲添竹這才徹底放心了,自己是正常的!

  店主說:「這是怎麼回事?」

  曲添竹笑了笑說:「一個數字遊戲而已。」

  明天就是12月12號了,很可能會有一對戀人來到這裡,尋求那個誰先死誰後死的答案。想到這兒,曲添竹頗為激動。

  黃昏時分,家裡又剩下她一個人了,閒著沒事,她又開始胡思亂想——現在,趙靖的屍體在哪兒?還在賓館209房間裡鎖著?那個東北男說,會有人處理屍體的,連個肉渣都不剩,現在趙靖已經死一個星期了,屍體肯定早被處理掉了……

  曲添竹想到,她來的時候看到小鎮四周都是墓地,也許,所有被害的人都埋在那裡了,趙靖也一樣……

  她要去看看。

  有些念頭不該有的。

  她根本想不到,會在墓地裡看到那個名字!而且,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些事,導致她差點在回到京都之前就瘋掉。

  她什麼都不知道,慢慢悠悠就朝小鎮外走去了。

  街邊的音像店播放著音樂,徐佳瑩的《身騎白馬》:「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回中原。放下西涼沒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寶釧……」

  一路上,曲添竹想起了趙靖很多優點。

  很多人以為,曲添竹和趙靖兩個單位緊挨著,因此他們才慢慢認識了,相愛了。其實不是。他們也是通過情網徵婚認識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曲添竹聽說趙靖在毛烏素健身俱樂部工作,很是驚訝,說不定兩個人上下班的時候,還在路上照過面的,只是互相沒注意罷了。

  曲添竹在情網徵婚之後,總共見過三個男孩。第一個年齡太大,第二個年齡太小,而且他們都屬於瘦弱型,曲添竹不喜歡。見到趙靖之後,曲添竹一下就心動了。

  相處之後,趙靖一直對曲添竹像初戀一樣慇勤。曲添竹的生日是8月24號,一般說來,男孩只會在女孩生日那天給她送花,趙靖卻不一樣,他每個月24號都會給曲添竹送花,讓她的女友非常羨慕……

  墓地到了。

  曲添竹慢慢走下公路,走近了那些墓碑。

  此時,她盼望看到趙靖的名字,那說明他已經被安葬了,不然的話,如果明天她回到賓館過夜,就等於為他守屍。另外,那麼大一具屍體,只要不埋進土裡,遲早有露餡的時候。可是,她又不希望看到趙靖的名字,因為只要看到了他的墓碑,就說明他鐵定死了……

  曲添竹走過墓碑上一個個陌生的名字,終於沒看到「趙靖」二字,她打算繞到小鎮另一側看看去,卻有個不起眼的墓碑拴住了她的目光——愛女水兆童之墓。曲添竹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她是誰呢?

  墓碑上有亡者的生卒年月日:1997—2008。算起來,這個女孩11歲,已經死兩年了……

  曲添竹的腦袋「轟隆」一聲大了——昨天下午,她不是見過一個小女孩嗎?十一二歲的樣子,大眼睛,瘦瘦的,她就叫水兆童啊!

  難道是重名?不可能!

  曲添竹一步步退到公路上,不知道該問問誰。如果說賓館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人為的,那現在可是真的遇到鬼了!

  返回小鎮之後,她站在街上,仔細觀察每一個行人。那個曾經給她指過路的老婆婆又推著嬰兒車走過來了,她走上前,很緊張地說了一句:「老婆婆,您還記得我嗎?」

  老婆婆停下來,打量了一下她,搖了搖頭。

  「一個星期前,我和……跟您問過路。」

  「噢。」

  「老婆婆,您貴姓?」

  「我?姓米。」

  「您叫米什麼?」

  老婆婆遲疑了一下,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曲添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老婆婆搖了搖頭,說:「我們那個年代的名字都不好聽……」然後就推著嬰兒車走開了。

  曲添竹不死心,繼續東張西望。

  她旁邊是個修理部,一輛白色轎車開過來,停在了修理部門口,一個30多歲的司機鑽出來,急匆匆地朝修理部走去,曲添竹趕緊說:「師傅!」

  那個司機不知道曲添竹要幹什麼,停下來看她。

  曲添竹:「師傅,你叫什麼?」

  司機愣了一下:「你問我?」

  曲添竹:「是啊,我看你特別像我一個初中同學……」

  司機一下就笑了:「我像你的初中同學?我至少比你大20歲!」

  其實,看起來他頂多比曲添竹大10歲。

  曲添竹:「你就說你叫什麼吧!」

  司機:「我叫王顯東!」

  曲添竹:「噢,那我搞錯了,對不起……」

  司機:「沒事兒,這說明我長得太年輕了。」一邊說一邊走進了修理部:「老楊,快給我整整離合器!……」

  曲添竹快步走開,又去了小鎮外的墓地。她從小鎮西面開始找,沒找到這個名字。接著,她又去了小鎮東面,在緊靠公路的地方看到了一個高大的墓碑,上面寫著——愛夫王顯東之墓。他的生卒年月日是:1964—1993。

  夕陽在山頂沉下去了,天地之間的光線變得微茫,樹林中很多蝙蝠在「呼啦啦」飛。此時為一天之末。曲添竹怔怔地看著墓碑上的「王顯東」,「王顯東」也在靜靜地看著她,似乎在說:沒錯吧,我至少比你大20歲!……

  這天夜裡,曲添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懷疑她再也回不去京都了,那時候,她的墓碑也會立在小鎮四周的墳地裡,那時候,她會不會在小鎮裡出現呢?

  很晚的時候,曲添竹迷迷瞪瞪聽見店主回來了,她在外面那個房間用計算器算了一會兒賬,然後就關了燈,躺下了。

  曲添竹感到腹部鼓脹,很想去廁所,於是披上衣服,下了床,摸黑走了出去。

  「阿姨?」

  「哎,你還沒睡?」

  「醒了。」

  「我吵到你了吧?」

  「不是,被尿憋的。」

  「打開燈,別絆著。」

  「不用。」

  廁所在室外。曲添竹撒了尿回來,摸黑穿過店主的房間,走到她自己那個房間門口的時候,她停下了,輕聲說:「阿姨,您沒睡著吧?」

  「沒有,這一天累的,腰疼!」

  「我跟您說件事兒,您別害怕。」

  「這孩子!你越這麼說我越害怕!」

  「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一個小女孩,她說她叫水兆童,今天我在小鎮北面看到了一個墓碑,上面就刻著這個名字!我跑回來,跟一個司機聊了聊,他告訴我他叫王顯東,然後,我又去墳地看了看,又在一個墓碑上看到了這個名字!您說……」

  說到這兒,曲添竹突然緘口了。

  她注意到,店主一直沒說話。此時此刻,曲添竹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隱約看到她的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熠熠閃光。

  她緊緊盯住那兩個閃光的東西,心「怦怦怦」地狂跳起來。

  過了好長時間,曲添竹都沒有說話,對方竟然也沒有說話。

  這很反常。

  曲添竹實在忍不住了,她哆哆嗦嗦地問了一句:「阿姨啊,您……叫什麼?」

  店主突然在黑暗中哈哈大笑,曲添竹差點癱在地上。

  店主一邊笑一邊說:「你在我這兒住了這麼多天,才想起問我叫什麼!」

  曲添竹扶住了牆,她覺得末日到了。

  店主還在笑:「別問了,你就叫我阿姨吧。你放心,墳地裡肯定沒有『阿姨之墓』。」

  她還是不說她叫什麼!

  曲添竹想,說不定今天看到的那些墓碑中就有她的一塊!

  終於,店主不笑了,似乎認真起來:「你這孩子,竟然懷疑我了!你一直跟我住在一起,我要是鬼的話,早就害你啦。」

  曲添竹想了想,她說的也在理,豎起的汗毛終於緩緩地伏在了皮膚上。

  店主又說:「對了,我還沒看過你的身份證呢,你叫什麼?」

  曲添竹猶豫了一下,說:「曲添香……」

  店主靜默了一會兒,忽然在黑暗中很陰森地說,說:「睡吧,添竹,明天你就該回賓館了……」

  更恐怖的在後頭。
《冥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