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砒霜殺夫案

  毫無疑問,他就是錄像中那個拍攝的人。

  也許,李樺才是他的真名。

  也許,李兆才是他的真名,他對那三個同伴使用了假名。

  也許,李樺和李兆都不是他的真名,另一個身份證上的「錢立民」才是他的真名。

  也許,這三個名字統統是假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究竟叫什麼。

  我又翻了翻箱子,裡面除了衣物,一些現金,再沒有其他的了。

  魏早看到了三張身份證,他已經明白我為什麼要打開這只箱子了。

  從他的行駛證和駕駛證上看,他應該是保定人,他卻編出了濮陽,編出了華龍區;他明明跟三個人進入羅布泊的,可是,他卻編造出了一個16人的團隊,一個叫小果的女孩;他明明是個騙子,卻編出了飼料油加工廠,還300多口鍋,還一拖二一拖三……

  這個人太可怕了。

  我給錄像機充電的時候,他看著那個屬於他的東西,就像沒事人。

  不知道錄像中的那個米豆是不是假名,不管怎麼說,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是叫她米豆的,而我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毫無反應。

  還有,我問他知不知道李樺的時候,他那麼誠懇地反問我:是明星嗎?

  我突然感到,我鬥不過這個人。

  魏早在沙土上坐下來,小聲說:「這傢伙怎麼回事啊?」

  我對他講了那只錄像機的事兒。

  魏早說:「這麼說他被人害了?」

  我說:「反正後來的錄像裡就沒有他了。」

  魏早說:「那他是人是鬼啊?」

  我說:「在我眼裡,這傢伙不人不鬼。」

  魏早說:「如果他是受害者,為什麼不對咱們說明實情呢?」

  我說:「他們的秘密肯定太深了。」

  魏早說:「我們怎麼辦?」

  我說:「回去跟他當面問清楚。」

  魏早說:「他會說實話嗎?」

  我說:「撬也要撬開他的嘴。」

  我們把箱子放在豐田普拉多上,魏早開路虎衛士,我開豐田普拉多,返回了營地。

  這時候是下午三點多鐘,大家竟然支起了帳篷。看來,他們不想走了。

  聽見我們的車回來了,大家紛紛走出帳篷。

  李兆迎上來,激動地喊起來:「哇哈,你們找到我的車了?」

  我下車,把車鑰匙扔給他,說:「歡迎你正式加入我們的車隊。」

  他接過車鑰匙,連聲說:「謝謝謝謝!」

  我跟大家聊了下情況,我問李兆:「你確定你爆胎的時候,離土垠只有十幾公里?」

  他點頭:「我肯定。」

  我說:「如果是那樣,我們現在的位置就是土垠,根本沒有。」

  他困惑地想了一會兒,突然很懷疑地看了看他的車,說:「那是我的車嗎?」

  我說:「你去看看。」

  他上車檢查了一下,說:「沒錯啊。」

  我說:「行了,明天我們以你爆胎的地方為中心,分四個方向找找。大家睡會吧。」

  當大家回到帳篷的時候,我對李兆說:「我和你單獨談談。」

  他說:「好。」

  於是,我跟他來到我的車裡,關上了車門。

  帕萬沒睡,他坐在帳篷門口抽煙。迷路之後,他的臉色極差,他留給我的印象就是一直在抽煙,不知道他的煙還能挺多久。我一點不責怪他,反而覺得是我們把他帶進了某種噩運裡。

  我坐在駕駛位置上,李兆坐在副駕上,我的手插進口袋裡,那裡面裝著七七式手槍。我不知道緊急時刻,它能不能打響,不過這東西能鎮住人。狼都怕。

  我看著前方的荒漠,說:「你叫什麼?」

  他愣了愣說:「李兆哇。」

  我說:「我問的是真名。」

  他說:「你不信任我嗎?」

  我說:「你是誰,你到底是什麼來歷,我都不關心,我只關心你會不會危及這個團隊的安全。我再問你,你叫什麼?不要告訴我,你叫李樺,或者錢立民。」

  他靜靜地注視著我,突然說:「我保證,我沒有任何害人之心,我請求你,不要問我的真名了,結伴離開羅布泊,我們誰都不認識誰,好嗎?」

  我說:「為什麼?」

  他說:「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我告訴你,我不是一個正經人,我靠詐騙生活。」

  我說:「米豆和大物跟你什麼關係?」

  他靜默了一會兒,反問我:「你是警察?」

  我說:「我們團隊的張回才是警察,我不是。」

  他說:「你怎麼知道米豆和大物?」

  我說:「我撿到了你們的錄像機。」

  他恍然大悟,皺著眉頭在想什麼,也許在追憶他們都錄了什麼內容。

  我不給他機會,催促道:「說話。」

  他歎口氣,說:「說起來很丟人,不過都這樣了,我就全對你說了吧!米豆是我老婆,勺子是她的朋友。」

  我說:「誰是勺子?」

  他說:「那個光頭。說是朋友,其實我知道他們之間有一腿。10天前,我老婆非拽著我,要來新疆自駕游,還約上了勺子。到了新疆之後,他們又說要來羅布泊。進入這片戈壁灘之後,我就感覺事情有點不妙了……」

  我說:「那個大物是誰?」

  李兆說:「他是勺子的司機。」

  我說:「你是說,他們三個合夥要弄死你?」

  李兆說:「嗯。主要是我老婆和勺子要弄死我,大物只是個打手。」

  我說:「你怎麼發現的?」

  李兆說:「我發現我老婆帶著砒霜,我並沒有聲張。我們在羅布泊走了兩天,我很警惕,一直喝自己開瓶的水。第二天晚上,她的表現很異常,吃飯的時候,她舉著半瓶礦泉水,不停地說,樺子樺子,你嘴唇都干了,要多喝水啊!」

  他很自然地帶出了一個信息,她老婆都叫他樺子,那麼我應該認定,他的真名就叫李樺。我還是不相信他。

  由於不確定他的真實名字,我們就繼續稱他叫李兆吧。

  他繼續說:「她催促我喝那半瓶礦泉水的時候,她那個情人,還有那個司機,他們低著頭吃飯,其實都在嚴密地觀察著我,看我會不會喝。我知道,如果我不喝,他們可能就要動硬的了。我對我老婆說,等下,我去把車燈打開,太暗了。然後我就去了大物的車上,打開燈,同時把車鑰匙拔下來,裝進了口袋。我又去了我的車上,突然打著火,朝著來時的方向一路狂奔。沒想到,我迷路了……」

  我說:「你不是在土垠離開他們的?」

  李兆說:「不是。」

  停了停,我說:「那個勺子是幹什麼的?」

  李兆說:「他才是開飼料油加工廠的,其實生產的都是地溝油。」

  我說:「既然他們想弄死你,都到了羅布泊了,為什麼要下毒?」

  李兆說:「我想過,他們除掉我之後,肯定會說我在羅布泊失蹤了。那麼,如果他們用別的辦法殺我,比如刀子,石頭,很可能會在骨頭上留下創痕。萬一警察不相信,找到我進行屍檢,他們就露餡了。把我毒死就不存在這個風險,在這種地方,肉很快就會爛掉,只剩下骨頭。胃沒了,怎麼化驗?」

  我說:「毒死之後骨頭不會變黑嗎?武松就是因為武大郎的骨頭變黑,才殺了潘金蓮的。」

  他說:「那是傳聞,其實那不科學。」

  我說:「你的人生真是個悲劇。」

  他說:「我承認。」

  就算聊了這麼多,我依然不信任這個李兆。

  他說他開飼料油加工廠的時候,和現在一樣逼真而誠懇,我拿什麼相信他?

  四眼汪汪汪地叫了幾聲。

  我四下看了看,沒發現什麼人。

  李兆轉過臉來看著我,又說:「你是做什麼的?」

  我說:「作家。」

  他說:「我很想跟你說點心裡話,可以嗎?」

  我說:「你說吧。」

  他說:「反正離開羅布泊之後,我們誰都不認識誰,我告訴你,我離不開我老婆,怎麼辦?」

  我說:「現在?」

  他點點頭:「現在。」

  他說「在」的時候,聲音顫了一下,眼淚就從眼裡湧了出來。他的眼神一下變得那麼軟弱,渴望著幫助。

  也許,他是個騙子,但是,這一刻我終於相信,他對他老婆的情感是真的了。

  不過,他老婆要跟情敵合夥幹掉他,他怎麼還在如此留戀她?

  我最怕解決這種問題了,淡淡地說:「你讓她殺了你,你就離得開她了。」

  他把腦袋轉向了車窗外,使勁擦了下眼睛,說:「我知道我沒出息。」

  停了停他又說:「其實,我早就知道她劈腿了,越是這樣我越害怕失去她。我們爭吵了很多次,我曾經威脅她,如果她敢離開我,我就殺了她……」

  我說:「離開羅布泊之後,你還會再聯繫她嗎?」

  他說:「我會等著她聯繫我。」

  我說:「你會怎麼做?」

  他說:「如果她答應回到我身邊,我肯定原諒她。然後我帶著她,躲開那個叫勺子的王八蛋,遠走高飛。」

  我說:「哪個地方都有勺子。關鍵在於你老婆。」

  他贊同地點點頭,說:「我相信,終於有一天我會感化她。」

  半個鐘頭之後,我們離開了我的車。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營地裡總共搭了5頂帳篷,看來,他們都不願意跟這個李兆睡在一起。

  我走向帳篷的時候,再次四下看了看。剛才四眼叫什麼?

  我已經對四眼的脾氣有些瞭解了,如果沒有什麼異常,它不會那麼叫。

  房車下似乎有個東西。

  我蹲下來看了看,那不是塊石頭,它閃著某種工業烤漆的光。

  我慢慢走過去,仔細看,終於看清——那是衣舞的錄像機。

  我的心裡空空,卻突然想笑。

  衣舞帶了錄像機,卻一直沒怎麼用,始終放在房車上。我們在上一個營地的時候,這只錄像機丟了,然後,我們走了小一天,現在來到了新的營地,這只錄像機竟然在房車底下出現了!

  我把錄像機拿起來,打開,看到了很多視頻文件。我一個個打開,全身的寒毛一次次豎起來……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