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帶血味的殺氣

白沙突然說出這句話,讓我大為震驚。
他的口氣就像在說:哎,今天晚上我們烤全羊,你跟我一起把那只最瘦的綿羊殺了吧!
季風和漿汁兒也驚呆了。
我愣愣地看了看白沙。
他也看著我,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這句話有三種可能——
第一,他是真心的。如果是這樣,他們很可能是兩個劫匪,少個同夥就少個分贓的。我再次想到了他們那兩個沉甸甸的牛仔背包。
第二,他在試探我。如果我有可能和他一起殺死宮本忍,那麼,我也有可能和宮本忍結盟一起殺死他。
第三,他在威脅我。
季風和漿汁兒不會聽出這層用意。我20多歲的時候,有一次坐火車,硬座車廂,人很擠,匡當匡當,走走停停。我對面是兩個年輕男子,一直在跟我聊天,其中一個憨厚點,一個油滑點。我不確定他們是朋友還是剛剛認識,總之,他們的關係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中途,憨厚點的男子去廁所了,油滑點的男子低聲對我說:「一會兒下車我就殺了他……」我立刻害怕這個人了。
我不能表現出我的害怕,我平靜地對白沙說:「我只想等救援,你隨意吧。」
白沙又說:「他並不叫宮本忍。」
我一愣:「那他叫什麼?」
白沙說:「我不知道他真名叫什麼,我和他是在網上認識的。宮本忍是他的網名。」
我說:「你們不是一起開金店嗎?」
白沙說:「胡扯。他只是我在網上認識的一個朋友。」
我說:「你真名叫什麼?」
白沙說:「我就叫白沙。你們要相信我,他真的不是個好人。」
漿汁兒很鄙夷地說:「那你就是好人?」
白沙看了看漿汁兒,說:「我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我比他好。如果他不死,你們都危險。」
漿汁兒說:「我們都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了,還怕他?切!」
這時候,宮本忍走過來了,他的嘴裡嚼著什麼,含糊不清地說:「你們是不是把好吃的都藏起來了啊!」
季風和漿汁兒弄了簡單的早餐。
吃飯的時候,白沙對宮本忍說了當前的處境。我發現,白沙對宮本忍有點怯。
宮本忍說:「走不了就不走了,我們也住下來,有吃有喝,怕什麼!」
吃完早餐後,我分給他們一頂帳篷,又幫他們搭起來。
湖邊有了兩頂帳篷,中間相距30米遠。
幹完之後,宮本忍看了看季風和漿汁兒,突然笑嘻嘻地對我說:「警察,把你的女孩分給我們一個吧。」
我說:「宮本忍,你莊重點兒,不要逼我趕你走。」
宮本忍誇張地睜大眼睛四下看了看:「這地方是你家的?你說讓我走我就走?」
我說:「你想耍無賴?」
宮本忍笑嘻嘻地說:「你打不過我的。」
漿汁兒叫起來:「你這個人怎麼恩將仇報呢!」
宮本忍說:「妹妹,我喜歡你的聲音!好啦,我去補個覺,你們聊。」
接著,他看了看白沙,低聲說:「兄弟,你別丟下我跑掉啊,你聽見他們說了,這個鬼地方根本跑不出去。」
他的聲音裡透著威脅。
我感覺,白沙好像一直在受著他的脅迫。
白沙訕訕地笑了笑:「看你說的,我怎麼會跑呢……」
宮本忍又對我說:「警察,我不開玩笑的,今天晚上你分個女孩過來,要不,就讓我睡到你們帳篷去,行不?我提前預定了啊,我睡在那兩個女孩中間。嘿嘿!」
然後,他就晃晃悠悠地走進了帳篷。
太陽越來越高了。
我的心情極其糟糕。我真想跟白沙合夥了,把這個無賴幹掉,扔進湖裡。
為了不讓兩個女孩看出我的情緒,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開始找事做。
我從車上提下水桶,到湖裡拎來一桶水,又拿來醫用碘酒,滴進了幾滴。
季風走過來,輕聲問:「周老大,你在幹什麼?」
我說:「消毒啊。我們的水早晚會用完,我們以後要用湖裡的水。其實,淨水藥片的效果最好,可惜我們沒有。」
接著,我把水桶放進了帳篷裡:「你學著點兒,每升滴三四滴,放半個鐘頭就可以飲用了。」
季風看了看那瓶醫用碘酒,只剩半瓶了,她說:「要是碘酒用完了呢?」
我說:「我們還有醋,用醋也可以消毒,就是喝起來會有酸味。」
季風說:「我知道了。」
接著,我從車裡找來一根縫衣針,問季風:「你有絲綢類的衣服嗎?」
漿汁兒走過來:「我有!」
我說:「你拿來。」
漿汁兒就跑到了車上,果然翻出了一件裸色絲綢短袖,遞給了我:「幹什麼用啊?」
我說:「玩個遊戲。」
我拿著縫衣針在絲綢上朝同一個方向摩擦了幾下,然後把它插在三段草莖上,再把它放在一個水杯裡……
縫衣針在水上漂著,靈敏地擺動起來。
漿汁兒叫起來:「指北針!」
我說:「是的,指北針。」
漿汁兒說:「你做它幹什麼?我們要走了嗎?」
我說:「不。我只想知道哪面是北。」
縫衣針漸漸不轉了,針尖指向了一個方向。我朝那個方向看了看。
突然,縫衣針在水上胡亂轉動起來,很快就沉了底,針尖朝上,指向了我!
我說:「又有什麼東西在作怪了……」
接著,我很不服氣地找到一根木棍,插在了地上,然後開始觀察。
漿汁兒在我旁邊蹲下來,說:「繼續做指北針?」
我說:「這是最土的辦法——影子變得最短的時候,它末端的連線就是東西方向,垂直線就是南北方向。」
漿汁兒說:「別費勁了,不是說這地方的天也會轉嗎!」
我一下就不說話了。終於,我把木棍拔下來,扔到了遠處。
我、季風和漿汁兒在湖邊坐下來。
漿汁兒說:「我還發現了一個問題……」
我說:「什麼問題?」
漿汁兒說:「你看這個湖四周的地形。」
我說:「怎麼了?」
漿汁兒說:「我發現它們好像在變化。」
我說:「什麼意思?」
漿汁兒指著湖的四周,說:「昨天早上我觀察過,左邊那個方向很高。現在你再看,那裡變平了,右邊那個方向卻高起來……」
我說:「風刮的。」
漿汁兒說:「大叔,才一天時間!多大的風能把地勢改變啊!」
我說:「那你什麼意思?」
漿汁兒說:「我覺得這個湖在移動……」
這個湖在移動?
我們一直駐紮在湖邊,難道我們跟著它一起在移動?
白沙來了。
他走到我跟前,問:「你們在聊什麼?」
漿汁兒頭也不回地說:「不關你的事兒,我們在開團隊會議。」
白沙說:「哦……什麼時候能結束?」
我說:「你有事兒嗎?」
白沙回頭朝宮本忍的帳篷看了看,小聲說:「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我站起來,說:「沒問題,走,我們去帳篷裡。」
我把季風和漿汁兒留在湖邊,帶著白沙走進了帳篷。
我問他:「你想說什麼?」
白沙說:「宮本忍……」
我說:「你說吧。」
白沙說:「他不是個好人。」
我說:「你已經說過了。」
白沙說:「我們不殺他,他也會殺了我們。」
我看了看他:「你倆到底什麼關係啊!」
白沙看了看窗外,說:「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接著,白沙給我講了他和宮本忍的事情,聽得我毛骨悚然——
其實,他們總共三個人,還有一個叫賈三。他們確實是在網上認識的,一起商量,怎麼發點財,最後決定去搶金店。
三個人見了面,經過籌劃,一起開車去了神木縣。
白沙有一輛麵包車。
他們得手了,搶來了滿滿一背包金子,連夜逃離神木縣,一路狂奔,第二天一早,他們駛進了一個陌生的小鎮,停下了,臨時租了一間平房,打算住些日子,避避風頭。
晚上,他們買了很多熟食和啤酒,決定慶祝一下。
宮本忍第一個端起了酒杯,他說:「來,兩位親兄弟,咱們發財了,乾杯!」
當時,白沙低著眼睛,看都不敢看宮本忍的眼睛。
搶劫得手之後,宮本忍一直不提分贓的事,賈三和白沙都對這個人有點不放心,於是決定合夥幹掉他——他們在宮本忍的酒裡放了安眠藥。
剛才,趁宮本忍出去上廁所,白沙把安眠藥碾成粉末倒進了他的酒杯裡。那藥量足以讓一頭公牛沉沉地睡去。
白沙心裡清楚,萬一宮本忍發現這杯酒有問題,那麼,他和賈三今天誰都活不了。
如果不用安眠藥,白沙和賈三兩個人都不一定是宮本忍的對手。宮本忍這個人體力超強,他說他在東北漠河殺過兩個人。
房子很破舊,燈也很暗。外面偶爾傳來一兩聲狗叫。
突然,高大威猛的宮本忍把酒杯放下了。
白沙抖了一下。
宮本忍說:「你們怎麼無精打采的?來呀,碰一下。」
白沙趕緊說:「對對對,碰一下。」
然後,他顫巍巍地端起了酒杯,賈三也跟著端起了酒杯……
白天,剛剛把房子租下來,宮本忍倒頭就睡,白沙和賈三卻悄悄離開了,他們到農具商店買了兩把鐵鍬,然後開車上山,選了一處棄屍地點,開始挖坑。
那裡是一片很大的樹林,遠離盤山公路,荒草叢生,怪石嶙峋,四周不見一個人影兒。
兩個人幹了一個多鐘頭,挖了個兩米的深坑。
賈三說:「行了吧。」
白沙看了賈三一眼,說:「埋得越深越好。最好等他變成一堆骨頭的時候,都沒有人發現。」
又往下挖了幾尺,賈三說:「夠深了。」
白沙說:「再擴大一點。」
賈三說:「咱們得回去了,不然一會兒宮本忍醒了會懷疑的。」
白沙想了想,說:「這樣,你先回去,他要是問我,你就說我在街上買點吃的。」
賈三就一個人先下山了,留下白沙繼續挖那個坑。
中午的時候,白沙才返回了出租屋,他扛著兩把嶄新的鐵鍬……
突然,宮本忍又把酒杯放下了。
此時,他每個細微動作,都牽扯著白沙全身的神經。
宮本忍的眼睛從白沙和賈三的中間穿過,朝後面看去:「那裡怎麼出現了兩把鐵鍬?」
白沙和賈三都沒有回頭,好像誰回頭看誰就得做出解釋似的。
他們互相看了看,白沙說話了:「那是我上午出去買的。」
宮本忍盯著白沙的眼睛問:「你買它幹什麼?」
白沙躲避著宮本忍的目光,低低地說:「我總擔心警察突然闖進來,或者有人來金子……」
宮本忍冷冷地說:「那東西除了挖坑,什麼用都沒有。」
白沙說:「我們手上有兩個硬實的傢伙,心裡有點底兒。」
白沙為兩個人解了圍,賈三也不能乾瞪眼,他舉了舉酒杯說:「宮本忍,咱們喝吧!」
宮本忍又把酒杯送到了嘴邊。
白沙和賈三一邊小口抿,一邊在酒杯的掩護下偷看他。
宮本忍警覺地說:「嗯,好像有一股怪味?」
白沙哆嗦了一下。
宮本忍像狗一樣伸出鼻子四處嗅。
白沙急忙說:「是汽油味吧?剛才我修了修車。」一邊說一邊掏出一支煙,點著了,猛抽了幾口。他的手抖得厲害。
宮本忍說:「對,車得修好,萬一有突發情況,千萬別開不走。」
白沙說:「宮本忍,你快喝吧。」
宮本忍笑了,他端詳著白沙的眼睛,問:「你這麼急幹什麼?」
白沙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宮本忍把視線收回來,看著酒杯說:「白沙,你的臉色很不好。」
這時候,白沙都想站起來逃了!他覺得,宮本忍好像什麼都知道了。假如一露餡,他馬上就會跪倒在地,告訴宮本忍,殺他是賈三的主意。
宮本忍又把眼睛射向了賈三:「還有你,你的臉色也難看。你倆有事兒瞞著我。」
白沙說:「咱們三個現在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跳不了你,也蹦不了我,我們怎麼會有事兒瞞你呢?」
宮本忍淡淡地笑了笑,又意味深長地看牆角那兩把鐵鍬:「你為什麼不買三把,只買兩把呢?」
賈三說話都結巴了:「宮本忍,你,你別多想啊。」
宮本忍看了看賈三,又看了看白沙,突然說:「你倆敢殺人嗎?」
白沙說:「殺……誰?」
宮本忍大笑起來:「我白天睡覺做了個夢,夢見你倆把我殺了!」
白沙極其不自然地說:「宮本忍,看你說的,我們怎麼能殺你呢!」
宮本忍繼續說:「你們還用車把我拉進一個樹林裡埋了!」
賈三看著宮本忍,突然傻笑起來:「嘿嘿嘿嘿嘿嘿……」
白沙看了看賈三,也跟著傻笑起來:「嘿嘿嘿嘿嘿嘿……」
宮本忍也哈哈大笑。
很快宮本忍就不笑了,他說:「最後,我還夢見你們把我的屍體推進那個土坑的時候,我把你倆都拽進去了。」
宮本忍說這句話時,眼睛裡閃過一絲冰冷的光。
賈三驚恐地看了看白沙。
宮本忍舉了舉酒杯,又說:「這個夢還沒有完。最後我夢見被我拽進去的那兩個人不是你倆,而是我在漠河殺掉的那兩個人。」
賈三和白沙都愣愣地看著宮本忍。
宮本忍也瞇著眼定定地看他倆,繼續說:「我把他倆約到我的住處喝酒,喝得差不多了,我就慢騰騰地拔出了刀子,說,我得送你們哥倆上路了。他倆一看事不好,起身就跑——可是,非常遺憾,他倆一個都沒跑得了,我像殺雞似的,把他們一個個殺掉了。」
這時候,白沙恨不能一頭撞過去,把宮本忍那個酒杯撞翻,摔碎。宮本忍肯定已經知道他和賈三的陰謀了,不然,他怎麼會說這些話?
他要崩潰了。此時,他一切都指望賈三懷裡的那把刀子了。
他知道賈三的懷裡藏著一把刀子,那本來是個工藝品,但是被他磨得極其鋒利。萬一拼了命,他希望賈三用那把刀子刺進宮本忍的心臟。
白沙沒想到,宮本忍說完這些話,一仰脖子,把那杯啤酒一飲而盡。
白沙急忙說:「宮本忍,你吃點菜。」他的聲音顫顫的,又激動又緊張。
宮本忍咽進最後一口啤酒,突然盯住了白沙,眼睛射出了咄咄逼人的光:「這酒味不對。」
白沙急忙避開他的眼睛,轉頭看賈三。
賈三說:「是嗎?」一邊說一邊端起自己的酒杯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說:「可能是過期了。宮本忍,你吃點菜。」
宮本忍夾了一口菜,吃進去,一邊嚼一邊還是看牆角那兩把鐵鍬。
白沙和賈三都低下頭,不看宮本忍的臉,一口接一口地抿酒。他們都在用眼角觀察著他的反應。
宮本忍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喝了下去。
窗外那條狗又叫起來,聲音很難聽。
白沙警覺地聽了聽,說:「不會是警察吧?」
宮本忍說:「不可能。」
說了一會兒話,宮本忍的眼睛越來越朦朧,終於他說:「我困了,先睡一會兒啊。」
白沙說:「那你躺下吧。」
宮本忍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床前,一下就躺了上去。
白沙裝做沒事人一樣看著他。
宮本忍眼裡的光好像一點點散了,他迷迷濛濛地看著白沙和賈三,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羅布泊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