綴網勞蛛

    魁嶺。第三個深夜。
    冷風料峭。驟雨如刀。顫抖不止的花窗上有一隻蜘蛛。
    杜少謙在結束了漫長的敘述之時,突然聲聲鏗鏘地叫喊著“獠牙剃刀”,他因為激動而挺起的身軀在昏黃的燈光下微微抖動著,這使得整座廳堂的氣氛驟然變得僵硬起來。
    我暗自思忖他這番長達半個時辰的訴說,內心深處湧動著不停不歇的狐疑:這些話語的講述方式顯得太過於陌生了,簡直與杜少謙平日的口風大相逕庭,怎麼都像是在複述著某人事先寫就而成的記錄——這個人是誰?他為什麼會對百年之前的舊事如此瞭如指掌?
    杜少謙目光灼灼地環顧四下,他似乎由眾人驚訝的表情裡看出了些許懷疑,於是他自顧自地說道:“我明白你們心中的疑問。那好,現在就讓我來告訴你們,是誰……向我透露了這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其實,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獠牙剃刀!而他的真實身份,便是這家躍進旅館原本的主人——端爺,端錫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我聽罷一邊聲嘶力竭地否定著杜少謙,一邊不寒而慄地盯著對面異常沉默的獠牙剃刀,“杜科長,你說的不是真的!剛剛你明明斷言過,獠牙剃刀才是這所有一切的真正幕後黑手。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把這些秘密全盤托出相告於你?這太矛盾啦!還有,端錫圭不是已經在十多年的那個夜晚,被徐、胡二人割破喉管扔入了鴨綠江,他怎麼可能還活生生地坐在這裡?”我早已心亂如麻,一雙眼睛在杜少謙和獠牙剃刀之間不住地張望,焦急地等待一個可以平復我這分疑惑的聲音出現。
    “唰啦——”杜少謙霍然從懷裡掏出一匝厚實的東西擲向空中,在這些樺皮葉子散落而下的空當,我隱隱約約看到,它們的表面密密麻麻佈滿了黑色的行行筆跡。緊接著,在紛揚之間杜少謙伸出了一條手臂,這條手臂行動迅速,它的盡頭正是那把他隨身攜帶的手槍,而槍口劃過我的臉頰卻……卻對準了李桐!
    “杜科長,你要幹什麼!”就在我驚慌失措地叫喊聲中,一枚子彈由槍口而出,“啪”的一聲,響徹整個廳堂!
    我不可遏制地向後挺起了身子,屁股下的椅子連同我一併跌翻在地。就在這短促的瞬間裡,幾聲“乒乒乓乓”的響動鑿入我的耳際。四仰八叉的我連忙爬起身來,“骨碌碌”,然後我看到了一幅匪夷所思的情景:只見獠牙剃刀死死地疊在李桐身上,那灰白袍子的後心處被撕開了一個焦黑的窟窿,但非常奇怪的是,那上面儼然並沒有一絲血跡。
    “這……李秘書……獠牙剃刀他怎麼……”我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弄蒙了,支支吾吾間只聽得子彈爆裂所留下的“嗡嗡”聲在頭顱四周鳴叫不止。
    這時候,我聽到被壓翻在地的李桐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那無法抑制的咳嗽聲像是要撕裂喉管,彷彿胸腔深處被塞入了無窮無盡的穢物,繼而開始連連乾嘔個不停。就這樣過了好一陣子,這聲嘶力竭的嘔吐聲變成了異常悲慼的哭泣,李桐緩緩伸出臂膀緊緊攬住了獠牙剃刀,聲淚俱下:“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你明明知道這是個圈套,他們不會傷害我的……”
    我完全聽不懂李桐在說什麼,也無法弄懂他為何要對獠牙剃刀說這些古怪至極的話——杜科長斷言獠牙剃刀便是端爺端錫圭,可是端錫圭又怎麼會跟李桐扯上關係?還有,杜少謙為何要向李桐開這一槍,難道這所有的一切李桐也參與其中了嗎?再者,那枚子彈……子彈似乎並沒有傷及獠牙剃刀,這又是怎麼回事?我發覺自己徹底被裹挾在茫茫迷霧之中,根本找不到一絲可以終結疑惑的線索。
    窗外的大雨依舊傾瀉不止,彷彿再下一輩子都下不完。
    漸漸地,獠牙剃刀緩緩撐起了軀體,整個過程就如同一位病入膏肓的老人那般遲緩。在他完全站起身來的瞬間,我看到他的兩個肩膀晃動得厲害,接著,他終於站穩了身子。這一刻,盯著仰面朝天的李桐的獠牙剃刀,似乎全然沒有將其餘的人放在眼裡,他將手掌由袍袖裡伸出,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扯著那副獠牙面具……我把心臟含在嗓子眼:那會是一張什麼樣的面孔?什麼樣……的……面……孔?
    猜測蠶食著我本就壓抑不已的呼吸,它們在積攢,蓄勢待發,我的整個身子快要爆裂……終於,面具“撲啦”一聲被完全地揭開了,獠牙剃刀露出了他那讓我們期待已久的本來面目——那絕對是一張匪夷所思的臉!它的出現幾乎跟著我的尖叫一併響起,我感到一陣眩暈由廳堂四周撲面而來,它們不遺餘力地戳向我焦麻的頭皮,然後,我聽到自己呼之欲出地喊叫了一句:“吳先生!”——我確信這聲黏滿恐懼的叫喊根本不是由我嘴裡發出來的,而是從炸開的頭骨頂咆哮而出的。
    老崔“咕咚”一聲側翻在地,他盯著吳先生“嗷嗷”直叫,沒有目標地在地上爬來爬去,兩隻眼睛似乎是在找尋一處能抵擋這分恐懼的地方,最後,他居然抱起了我的大腿聲嘶力竭地痛哭起來……再也沒有什麼事比起這更讓我戰慄不已了——吳先生不是在吊腳樓內被割掉了頭顱嗎?怎麼他又會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當天的情景不可遏制地再次衝入我的頭腦之中……杜少謙明明通過血跡以及死者的手掌確信身亡者就是吳先生,那麼,在他房間裡死掉的人又會是誰?難道會有兩個吳先生,抑或是吳先生又起死回生了?
    這時候,始終沉默在旁、冷眼觀瞧著的陳連長開口說道:“杜科長,這同你先前所述完全不同。陳某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要原原本本地知曉這所有的一切!”杜少謙面色嚴峻:“陳連長,請別介意我的唐突,實在是這件事情太過於複雜,我不得不先解決掉其中就連本人都覺得模稜兩可的那部分。而此刻,我已然確信了它們。那麼,現在就讓我將製造這樁詭案的兇手按照順序逐一公之於眾。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要說說端錫圭這個人,這位真正的獠牙剃刀,這位被魁嶺遺忘已久的‘畏罪自殺者’……”
    杜少謙的目光向窗外的暗夜拋離而去,似乎這樣他才能繼續自己的陳述,“實際上,在十多年前,徐、胡二人割破他的喉管將其拋入鴨綠江後,端錫圭並沒有死掉——或許是滿腔的仇恨讓他得以存活於世,又或許是冥冥之中注定他劫數未到,總之,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只不過,他再也無法做回原來的端錫圭,不僅僅是因為徐、胡二人剝奪了他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他已然無法像一個正常人那樣去傾訴種種際遇——那柄剃刀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卻讓他失去了說話的權利,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當日他在軍營哨所外與陳連長遭遇,那叫喊聲聽起來卻如同收音機裡廣播聲那般含糊不清;至於那副同水怪毛毛撐的面目並無二致的獠牙面具,早在前往江心島的途中我就推斷過,必然是端錫圭曾經目睹過它浮出水面,因此才仿照製作以掩飾蛇血之毒留在他臉頰上的斑駁;還有那柄幾經出現的剃刀,應該是他在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記仇恨,當然,這柄剃刀在此後的另外一個更重要的作用,就是在向我暗示胡建設其人。可是由於無法傾述,雖然端錫圭於當年目睹了那五人之間的秘密,也只好用樺皮葉子全盤記述下來……至於我是如何得到這份記錄以及他處處提點究竟意欲何為,隨後我會細細道來。”說罷,杜少謙陡然轉身指向吳先生:“好,現在就讓我先把這第一個兇手揪出來,吳先生!吳先生,咱們先從你接到的那樁驚天的任務說起吧?”吳先生面不更色:“杜科長,你在說什麼?我接到的任務不過是前來遼東視察民生而已。”
    杜少謙並不反駁,他自顧自地說道:“正如端錫圭此前的判斷,也許,吳先生這一生都不曾想過,他自己還能再次回到魁嶺,回到這片讓他多年來惴惴不安的舊地。然而,這件迫在眉睫的任務顯然令他身不由己,那應該是一道來自海峽對岸的絕密命令,而吳先生在接到這份指令之後,我想他原本只是想按部就班地完成而已;甚至,他全然沒有想過要啟用暗藏在魁嶺的餘下四人,直到他在準備出發之前看到了我的人事檔案……於是,凡此種種經過精心部署的詭計才接踵上演!”我盯著表情漠然的吳先生,詫異不止:“杜科長,此前你曾經分析過,吳先生帶著你和李秘書前往遼東,選擇的完全是兩個並不相干之人;現在,李秘書與吳先生之間的關係暫且撇開不提,但是聽你剛剛所言,難道他挑選你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可是,可是,你們之前完全沒有瓜葛的,這怎麼解釋?”杜少謙冷笑道:“邱明,你錯了,大錯特錯。我與吳先生之間並非沒有瓜葛,而且,有的還是不共戴天之仇。”說著,杜少謙從懷中掏出了那把殘破的銀質長命鎖,他將殘鎖展現在眾人面前,接著對我說道:“還記得在河岸密林,我給你講過的那樁離奇的三人兇殺案嗎?”
    我不住地點頭:“記得。當然記得。兇手在殺人之後順次脫掉了三名被害者的襪子,然後為他們修理過腳指甲,杜科長最終還是根據這個線索將兇手繩之以法的……不過,那件事怎麼又會跟吳先生扯上了關係?”杜少謙把殘鎖緊緊埋入手心:“其實,關於這樁往事,當晚在河岸密林我只給你講述了它的前半部分,剩下的我之所以沒有告訴你,是因為那是我心中的一個結,一個我永生都不願再提及的結!”杜少謙話到此處,像是在拚命克制著自己的激動,這使得他手背上的血管緊緊繃起,他繼續說道:“就在那名兇手被處決後不久的一個夜晚,我五歲的女兒在街角的雜食店被人擄走,她當時還是那麼小巧,才剛剛過完生日而已。原本,我以為擄走我女兒的或許是人販子,但是在經過多方查找之後仍沒有任何消息,為此,我的妻子在瘋癲之中用剪刀扎向了自己的心臟……而就在我妻子喪葬的那天,我接到了一件包裹,包裹裡夾著一塊被切開的殘鎖,另外還有一張帶著鮮紅血跡的紙片,上面寫著:一命換一命!我能猜測出寫字之人的憤怒之情,這讓我隱約聯想到,我女兒的被害很可能同那樁離奇的三人兇殺案有關,於是我調出那名兇手的所有檔案,並開始通宵達旦地找尋線索,只是最終我卻沒有查出蛛絲馬跡。為此,我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況且被害者是我才僅僅五歲的女兒!於是在此後的這十餘年裡,我對所有的案件都兢兢業業,但凡由我接手,兇手必定難逃法網,或許只有這般拚命,才能抵消我心底的喪妻喪女之痛……”
    這時候陳連長原本緊繃的面頰緩和下來,他伸出手臂拍打著杜少謙的肩膀,翕動的嘴巴裡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最後還是生生乾嚥了下去。
    杜少謙將殘鎖重新放入懷中,鏗鏘有力地繼續說道:“其實,直到我追趕披著獠牙剃刀那身皮的吳先生,他急於脫逃將這枚殘鎖撇給我以求擾亂我心神時,我依然無法弄清這其中的緣由——至於吳先生是如何替換端錫圭成為另一個獠牙剃刀,請容我稍後道來——可是,當我在看過端錫圭留下的那些寫就在樺皮葉子上關於吳先生——也就是當年的吳姓青年——的那些記述,再加之吳先生前往遼東選擇了我做陪伴,我終於弄清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試探著猜測:“難道……杜科長是說,那個將你的女兒擄走的人就是吳先生?”杜少謙凜然道:“不錯!就是吳先生!我斷定,那名被處決的兇手便是他的兄弟。而從他拋棄蓮鳳投身所謂的革命的時間上來算,也完全是吻合的。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緣由會讓一個人不顧一切拋棄妻子遠離故土?答案就是,他殺害了我的女兒之後,害怕我繼續追查找尋到他的蹤跡,所以他就以投身革命為借口找到了一處避風所……事實證明了我的這番推測,這把殘鎖便是最好的證據,而他命胡建設在河岸對我講的那句話——‘杜科長,就是這樣的!這件殘鎖,就是為你而準備的!你認輸吧!’就更加印證了他當初選擇我隨他同赴遼東,根本就是事先早有預謀!”吳先生聽罷哈哈大笑,那聲音裡帶著兩分撕裂:“杜科長啊杜科長,你果然並不尋常!只可惜的是,雖然你如此聰明透頂,還不是在十年之後才弄清了是誰讓你家破人亡的嗎?想我自幼孤苦,雙親暴斃,只有一個弟弟相依為命,為了能讓他過上體面些的生活,我寧願背井離鄉倒插門,倒插門!用省下的錢財在城裡為他置辦了家修腳鋪……是我的弟弟讓我有了存活在世的勇氣,而你卻奪去了他的性命,如果換作你是我,你會怎麼辦?不過,我才不甘心讓你死得那麼痛快!那樣就太不過癮了!我想讓你換種死法!我要徹底摧毀你的意志!只有這樣,才能解我心頭之恨!還有,你知道你那五歲的女兒是怎麼死的嗎?你想聽聽嗎?我可以告訴你的,我用鐵鉗……鐵鉗哦,冷冰冰的鐵鉗,一點點把她晶瑩剔透的皮肉揪掉,你猜我為何不用刀片?我就是要讓她更疼!更疼!想想那具血淋淋的小屍體最後被野狼啃爛,真是再舒服不過啦……”
    吳先生話未講完,就見陳連長猛地起身,抄起身邊士兵背著的一把步槍,用槍托狠狠砸向了吳先生的腦袋;只是這力道十足的槍托卻被杜少謙用胳膊硬生生扛住,他緊咬著牙關面色凝重,片刻之後才輕喘一聲:“老陳,不要這樣。我想讓他有一個公正的審判,先聽我把話慢慢講完。”杜少謙的語氣平靜如水。
    陳連長聽聞杜少謙稱呼自己“老陳”,眉宇間驟然結起一團疙瘩,他將步槍緩緩收起,整個身子突然變得異常挺拔。
    杜少謙雙目炯炯,正視著吳先生:“其實,在整件事情裡,李桐李秘書扮演了一個至為關鍵的角色,如果沒有他,你所有的計劃都不可能完成的。而李桐,就是你和蓮鳳的骨肉——那名十年前你從魁嶺偷偷帶走的孩子!可是,吳先生你太自私了,太殘忍了,你完全不配做一個父親!你帶走了他,卻殺死了無辜的蓮鳳!”吳先生躲開杜少謙的目光,他偏過臉來深情地望著李桐:“想來,世間所有的父母對子女的愛都是如出一轍。要不是你詭計多端,我是根本不會替他擋下那一槍的。也許這樣……他還能夠逃過一劫!”杜少謙冷笑道:“吳先生,你錯了!法網終究是法網,沒有誰能夠僥倖逃脫。我這麼做不過是更加證實了我的推測而已,更加證據確鑿。那是一枚經過特殊處理的子彈,當然,在魁嶺只有對火器熟諳無比的端錫圭才能做到。他曾送給了我兩份對付你的禮物,那些樺皮葉子是其一,另一份就是這枚改造過後的子彈。想來他已然為我指明了道路,我僅僅是按圖索驥來完成的那個人。但是,我心裡清楚,如果這種伎倆不在恰當的時機展現,又怎能騙過老謀深算的吳先生?所以我才會在你分神的空當陡然出手,只有這樣,你才會下意識地不假思索地擋在李桐的面前——如此看來,你並不是一個冷血到無可救藥的人,至少你在有可能出現的危險中最先想到的不是你自己。可是你又怎麼會知道,你和李桐之間是多麼相像,就像端錫圭的身體裡流淌著端望齡的血液一樣。他們也同樣可以為了自己的父輩不顧一切,甚至無暇顧及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這就是李桐為何在我出手之後隨即就明白過來,這只是一個圈套……”
    “住口!”吳先生斷然道,“不要把我們跟那個早就該死的老傢伙相提並論!那個老不死的,若不是他在暗處接二連三地提點著你,我的計劃怎麼會就此土崩瓦解?我早該了結他的性命,只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他並非我想的那麼簡單,我沒有想到他在被我幹掉之前居然會留給你那兩樣東西,否則就憑你,又怎麼會如此輕而易舉地識破我完美無缺的計劃?”杜少謙擺手道:“完美無缺?吳先生,你又錯了!你的計劃根本就是漏洞百出。首先是李桐,你以為他會同你一樣對蓮鳳之死毫無觸動嗎?那畢竟是李桐的至親,李桐是喝著她的奶水長大的,你一念之差奪走了他親娘的性命,這就無可遏制地使得李桐在你的計劃裡犯下了第一個失誤。”“杜科長,你說的這個失誤究竟指的是什麼?”我試探著問道。
    “小文字溝裡翻掉的那輛吉普車。”杜少謙緩言道,“我斷定,在吳先生的陰謀裡,原本是不會出現你和老崔的。而李桐在路過小文字溝時翻了車,並不是因為他的技術二把刀,而是由於小文字溝這個地方,這個曾經他親娘喪命在此而被喚作吊死鬼溝的地方。其實,這片陰影始終籠罩在少年李桐的頭頂,母愛的這份缺失怎能不讓他觸景生情呢?所以在驚慌和顫抖之間,李桐才會犯下這第一個失誤!”杜少謙轉而面向吳先生,“這也就是你為何斬釘截鐵地打斷老崔,不讓他繼續提及這段往事的緣由吧?我想,你並不是因為老崔在胡謅八扯,而是害怕李桐為此無法承受,繼而露出破綻吧!——李秘書,你說是也不是?”

《遼東軼聞手記:紙人割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