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親情不泯

  我捏緊了刀子,黑斗篷是個強勁的對手,就算他喪失防備,但我依然沒有能夠偷襲得手的把握。可我覺得,現在如果不抓住機會動手,後面就更難以翻身。處在這個環境下,不拼就沒有活路。

  白影子清理著積雪,越走越遠,那是冰雪因為消融失衡而造成的坍塌,雪很深,清理的相當困難。我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老天爺也恰恰的幫了個忙,正在清理積雪的白影子可能是踩到了積雪下面一塊疏鬆地,一條腿猛然陷了進去,手腳一扒拉,周圍的雪又轟隆跟著塌了一片,暗自出神的黑斗篷被響動驚醒了,趕緊站起身朝前面眺望。

  呼……

  我一下就從布兜裡跳出來,速度提升到極限,跟黑斗篷之間的距離非常近,跳起的同時已經撲到他身後。他比我強的太多,而眼下又是我唯一的機會,所以出手就毫不留情,完全是衝著格殺對方而去的。鋒利的刀子泛起一陣寒芒,刀鋒逼近的時候,我抬手揪著黑斗篷的後領,刀子噗的捅進他的後腰。

  黑斗篷警覺,反手抓著我的手腕,這一刀沒柄而入,不僅僅捅傷了他的皮肉,肯定也傷到了臟腑。黑斗篷痛苦的一縮身子,另只手揮到了我臉前。我完全是在拚命的,已經顧不上個人生死,黑斗篷反應奇快,重傷下依然保持著力度和迅猛,我心裡一緊,根本躲不過他的巴掌。這一巴掌如果真正正的拍在我頭上,就算不死,也是致命的重傷。

  但是就在黑斗篷的手掌將要拍過來的同時,突然硬生生的停住了,距離我的太陽穴只有兩三厘米,我能感覺到他手掌帶起的一股強勁的風,讓臉上的肉都火辣辣的疼。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在生死關頭突然停手,但是機會一來,就必須把握。我閃身一扭,繼續揪著他的後領,抽出捅進後腰的刀子,抬手又捅到黑斗篷的後心上。這一刀正中脊骨,鋒利的刀鋒捅進去一截,被骨頭卡住了,我緊咬著牙,死命用力。

  卡嚓……

  刀鋒把卡住它的骨頭硬撬斷了一截,從脊骨後斜斜的猛刺進去,因為骨頭的影響,這一刀沒能透心而過,但已經把黑斗篷刺的喘不過氣,他用力一掙,身上的斗篷唰的被撕裂,整個人踉蹌了幾步,一頭栽倒在雪地裡。

  我不敢有任何大意,明知道這兩刀已經要了黑斗篷大半條命,卻還是不停手,趕上前去,抬手掏出懷裡的小陶馬,掄圓了猛砸下去。黑斗篷勉強躲了躲,堅硬如鐵的陶馬砸到他的小腿上。這一下我用了全力,他的腿骨頓時卡嚓斷裂,骨頭被砸斷,痛不可當,但是黑斗篷強撐著不肯出聲,兩隻手在雪地裡用力扒著,渾身上下抽搐不斷。我誤打誤撞的佔據了上風,制服了這個本來沒有希望制服的強敵,隨即抓著他的衣領,刀子緊緊逼到他的脖子上。

  黑斗篷的胸膛上下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他的面龐依然被黑布罩著,但是口鼻都因為內傷而呼呼的朝外冒血。我們兩個的爭鬥快如閃電,一直到刀子逼近了,在那邊清理積雪的白影子才堪堪從雪裡露頭,大喊了一聲。

  「你敢過來!我就要他的命!「我又把刀子逼近了一點,黑斗篷顯然痛到了極點,已經不做反抗,只剩下額頭上的汗水,還有一雙微微發抖的手。我覺得他有些可憐,但好容易要走到自然天宮了,又被他橫中擾亂,我做的事,關乎著整條大河還有沿岸無數人的安危,不管是誰,都不容破壞。黑斗篷和白影子肯定是認識我的,制服黑斗篷的同時,我也很想知道,他們到底是誰。

  我一邊呵斥白影子不要靠近,一邊抬手扯下黑斗篷臉上的黑布。他仰面朝天,臉龐顯露的一瞬間,就被頭上的月光清清楚楚的折射出來。那一瞬間,我的心狂亂的蹦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雙手雙腳在發抖,全身上下流動的雪一下子湧到了頭頂。

  是爺爺!?是爺爺!?

  我完全沒有料想到,黑布遮蓋之下的那張臉,會是爺爺的臉,更沒有想到他會從遙遠的大河灘一路來到崑崙雪峰。爺爺撫養我差不多二十年,朝夕相處,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我絕對不會認錯。

  這是爺爺!一定是!可是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的情緒狂濤般的上下起伏,思維頓時停止了。爺爺的頭髮已經完全雪白如霜,他的半張臉焦黑一片,像是被雷劈火燒了一樣,創傷一時半會無法癒合,隱隱有些潰爛。

  爺爺,陳六斤,整個七門裡最深沉也最神秘的人,他要做什麼?他身在七門,身在大河,不可能不知道大河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他既然已經知道自然天宮的大概位置,就應該清楚我到這裡來是為了挽救大河,還有大河兩岸千萬蒼生。他為什麼要阻止!為什麼要把我重新拉回去!

  看著爺爺花白的頭髮,還有那半張焦黑的臉龐,我心痛,心酸,怨怒,不甘……種種情緒不斷衝擊著神經,腦子混亂一片。這時候,從那邊疾奔過來的白影子顯然看到我掀起了爺爺臉上的黑布,它一下停住腳步,把自己臉上的白布扯掉,放聲大喊道:「陳近水!那是你爺爺!親爺爺!你要幹什麼!拿開你的刀子!「

  白影子臉上的白布一扯掉,就露出莫天晴的臉。當時,是她帶著爺爺一起走的,說要遠離七門和聖域九黎旁門之間的紛爭,去過太平安寧的日子,但是他們還是跟到了崑崙。

  我心痛,心疼,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奶奶,想起二十一年前被爺爺親手殺掉的娘。那種心情,常人絕對無法理解。

  「我……我該叫你爺爺,還是叫你陳六斤……」我收回刀子,緩緩站起身,就覺得心口像是堵了一大團棉花,塞的難受,我望著爺爺,道:「大河灘真正的第一高手,無人匹敵,涅槃化道一出,老掌燈龐大也要退避三舍,這就是你嗎?是你嗎?爺爺?陳六斤?」

  「水……水伢子……」爺爺的傷很重,躺在雪地裡,雙手在劇烈的顫抖,一張口喊出我的小名,嘴裡的鮮血就咕嘟咕嘟的朝外冒。莫天晴瘋了一樣衝過來,一把摟住爺爺,擦著他嘴角和鼻子上的血:「六哥!六哥!你不要緊!不要緊的!我在這兒!在這兒照看你,你沒事,沒事……」

  這一刻,我難過的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這裡。造化弄人,真的是造化弄人!我是他最疼的孫子!他是我最親的爺爺!可是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我該怎麼面對!

  爺爺躺在莫天晴懷裡,他的一隻眼睛被雷劈火燒過,已經無法完全睜開了,用另一隻眼睛望著我,老眼裡全是眼淚,他的手在發抖,卻不停的朝我這邊伸著,嘴裡吐著血,不停的道:「水伢子……水伢子……」

  「爺爺!你為什麼這樣!一直要這樣!你是七門人!你知道我在做什麼!「看著爺爺眼裡的淚,就算我的心是鐵鑄的,也忍不住了,大哭著衝他喊道:」爺爺!為什麼要阻攔我……「

  「你該死!沒有良心!「莫天晴看著爺爺身上兩處不斷流血的傷口,抬頭衝我喝到:」六哥在幫你!你覺得你本事通天了!能自己衝到自然天宮!瞎了你的眼!「

  「不要……不要罵他……他是個孩子,只是個孩子,他不懂事……「爺爺的傷眼中也淌著淚,他的內臟肯定受到了重創,難以動彈,卻伸著沾血的手,想要摀住莫天晴的嘴:」水伢子……是我的孩子,就是個孩子……「

  「爺爺啊……「此情此景,除了痛哭,我還能怎麼樣?我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腳步,癱軟在他身邊。

  莫天晴對我滿滿都是恨意,她把爺爺身上沾滿鮮血的衣服解開,查看著傷口。一直到這時,我才看到爺爺的半邊身子都是被雷劈過後的痕跡,焦黑一片,雷劈過的傷不好癒合,半個身子已經發爛。

  觸景生情,我把所有對爺爺的不滿和怨意都忘記了,我想起當時自己一無所有獨自漂泊時,爺爺為了我孤身跟強敵大戰,血染河灘半步不退,想起他每一次和我相見離別時欣喜和痛楚的老淚,想起他的歲數,想起他霜雪般的白髮……

  除了山和海,這世間沒有永恆的東西,包括情感。曾經山盟海誓的愛人,或許會背叛,或許會分離,然而只有血脈親情,那是不會被任何東西所改變和渲染的真情。我慢慢伸出手,想看看爺爺身上一處一處幾乎連成片的傷。

  「拿開你的手!「莫天晴憤憤的把我的手打開。

  「爺爺,怎麼變成這樣了,怎麼變成這樣……「

  「你傷了他!還有臉問!「莫天晴一手抱著爺爺,一手飛快的拿出藥,漠然道:」他怎麼變成這樣?都是為了你!「

《黃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