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祖父之死

  我叫陳元方,是一個大學本科生。我學的專業是化學工程,但是我對這個專業的興趣比老虎對紅蘿蔔的興趣多不了多少。

  我感興趣的東西是歷史,但是在父母大人的逼迫之下,我只能棄文從理。

  在父母眼裡,歷史這種東西在養家餬口方面一錢不值,毫無用處,但是在祖父眼裡,歷史卻是個好東西。

  陳家村世世代代居住在中原大地上穎河的東岸,這裡是我們陳姓的發源地,也就是說,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沒離開過故土,我是陳家嫡親嫡親的純正傳人。

  我祖父是我們陳家村老陳家的族長,我老爸是我祖父的大兒子,而我是我老爸的大兒子,按照常理來說,我就是我祖父他老人家的嫡長孫,這個族長的位置遲早是由我來繼承的。

  但是很不幸的是,陳家大祠堂在一夜之間,被幾個頑皮的孩子放火燒成了白地,甚至連族譜都蕩然無存了,爺爺大病一場後,說這是上天的警示,祠堂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天意如此,不可違,家族內從此之後也再不設家族長了。

  據說爺爺年輕時是個四處遊蕩的算命先生,但爺爺退休前卻做了十年的縣城房產管理局幹部,總之,他退休之前,我很少見他。只聽說他老人家在外名聲不小,還有個外號叫什麼「神算陳」。

  在我十五歲前,我們一大家還沒有分家,老爸、二叔和爺爺奶奶都住在一個大院子裡。爺爺退休後閒在家,我經常見他擺弄一堆奇怪的東西,還整天帶著老花鏡琢磨一本書。我總是好奇地站在一旁觀看,爺爺見了很是欣慰,有一次,他老人家就說:「有朝一日,這些東西就傳給你。」

  我說:「給我幹什麼?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爺爺指著兩個盤和兩本書說:「這些東西是咱老祖宗留下來的,這個是八卦盤,這個是羅盤,這本書是我手抄的《麻衣相法》,這本書也是爺爺手抄的,是祖宗親寫的《義山公錄》,怎麼樣,想不想要?」

  我說:「要了這些有什麼用?」

  爺爺笑了,他說:「這些都是咱們祖宗留下來的寶物,你應該要,要了之後可以學啊,學了以後就會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想知道什麼都可以算出來。」

  我那時候只有十歲左右,我當然不相信爺爺說的話(現在還是不相信),因為老師說了,那叫封建迷信嘛。

  我就對爺爺說:「騙人!我不信什麼都能算得出來!你能算出來你自己活多少歲嗎?」

  那時候,我的老爸剛好從屋裡出來,聽到我這一句話後大吃一驚,臉色巨變,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喝道:「住嘴!以後不准說這種話!」

  我被老爸一臉猙獰的表情嚇了一跳,回頭再看看爺爺,只見他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我委屈道:「怎麼了,說這種話有什麼要緊的嗎?」

  爺爺忽而又笑道:「如果我能算出來我活多少歲,你就願意學?」

  老爸急道:「爹,你……」

  爺爺搖搖手,打斷老爸的話,對我說:「元方,你願不願意?」

  我想了想說:「你要是算的准,我就願意學!不過我怎麼知道你算得準不准?」

  老爸大怒道:「你個混蛋,老子打死你。」說完就把我按在地上要動手。

  老爸平時不打人,而且對我很溫和,但是這不代表他不會打人。他系統地學過武術,在高中畢業後又做過武警,出手很重,所以說,他輕易不肯出手打人,一出手就容易傷人,但是這次居然對我動了手。

  沒想到爺爺也發怒了,爺爺站起來大罵道:「陳弘道,你個兔崽子,你今天敢打元方一下,我就廢了你!給老子滾一邊去!你不繼承老子的衣缽,還不想我孫子學嗎?你個不孝子,虧老子給你起了一個好名字!白瞎了!」

  老爸被嚇了一跳,誠惶誠恐地退到屋裡去了。

  二叔陳弘德從外面回來,進院子裡後發現氣氛不對,便問道:「怎麼了,都一臉鬱悶相?」

  爺爺立即對二叔咆哮道:「你也給老子滾!」

  二叔嚇得一縮脖子,抱頭鼠竄,臨走時還不忘嘟囔一句:「我怎麼了,連我也罵。」

  爺爺對我說:「你站在這裡別動,等爺爺一會兒,爺爺就能算出來自己能活多少歲,等爺爺死的時候,你就知道准不准了。」

  我點點頭。

  爺爺走進屋裡,換了一身乾淨的深藍色麻衣,把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又抬了一個香案擺在正屋門前,桌上擺放了一個老香爐,桌下鋪了一個蒲團,爺爺翻身跪倒,燃上三柱香,朝天唸唸有詞。

  沒多久,念誦完畢,爺爺將香插入香爐,然後起身,又從內屋拿出來一個黑漆盒子。他打開盒子以後,拿出來三枚老銅錢,還有一個刻滿了字的龜殼,放到香案上。

  我不知道爺爺要做什麼,卻見老爸居然面露驚恐地站在屋裡盯著爺爺看。

  老爸一向膽大包天,居然會害怕,那一刻,我變態般地感覺這事情很有趣。

  爺爺又向天念誦了一會兒,然後抓起銅錢輕輕一撒,又擺弄起龜殼,許久,我看見爺爺的額頭密密麻麻佈滿了汗珠,那還是農曆九月天,天氣根本就不熱。

  爺爺琢磨了很久,直到三炷香焚燒殆盡,爺爺擦了擦額頭的汗,從地上爬起來。我老爸趕緊去攙扶他,並且輕輕地問了一句:「怎麼樣,爹?」

  爺爺不自然地一笑,道:「沒事。」然後他推開老爸,朝我喊了一聲,說:「元方,爺爺算好了,你也要記好,爺爺只能活到七十二歲。」

  七十二,這是我童年裡記憶最深的數字。

  我十歲那年,爺爺已經是六十二歲了,十年之後的2000年,當我在念大二的時候,爺爺也快七十二歲了。

  那一年冬季,在我期末考試結束,快要放寒假的時候,我忽然接到老爸的電話,老爸說:「你爺爺去世了。」

  這一個消息無疑是晴天霹靂,我根本不能相信!

  因為在這一學期剛開學的時候,爺爺還送我來學校,那時候爺爺還強壯地跟個老虎似的,他能輕而易舉地把我給舉起來,轉個圈,再放下來,面不改色,要知道我也是一個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四的精壯小伙子啊。但這還不算,爺爺還經常在家裡面舉石墩,據說那石墩將近二百斤。

  我們家族的男人都很高大,我身高一米八,已經算是矮的了,我老爸和二叔的身高都在一米八三,我爺爺的個頭更是有一米八五左右,體重將近二百斤,是真正的虎背熊腰,而且身手矯健,行動靈活,絲毫沒有老態龍鍾的樣子,他怎麼可能忽然之間就去世呢?

  但是,爺爺現在居然去世了,打死我都不信!

  當我急匆匆返回家的時候,爺爺的喪禮已經辦過了,遺體都要送去殯儀館火化了,我恰好是趕上了見他遺體的最後一面。

  爺爺的臉很安詳,沒有什麼痛苦,好像是睡過去了一樣,這讓我安心不少。

  去殯儀館的路上,我質問老爸道:「你為什麼不早通知我?」

  老爸說:「這是你爺爺的意思,他不讓我通知你。」

  爺爺的意思?沒理由啊,我一直可是爺爺最鍾愛的孫子,雖然說我還有兩個堂弟陳元成和陳元化,但是我卻是爺爺三個孫子中最聰明的一個。

  於是我說:「為什麼呀?」

  老爸搖搖頭說:「你爺爺的意思,我不知道。」

  我想了想說:「那爺爺給我留下什麼話沒有?」

  老爸依舊搖搖頭說:「沒有。」

  我頓時十分失望,難道爺爺彌留之際竟然忘了他還有我這麼一個孫子嗎?

  我不死心,又問老爸道:「那爺爺給我留下什麼東西沒有?」

  「沒有。」老爸淡淡地說。

  「真的沒有?什麼都沒有?」

  老爸看了我一眼,然後用很古怪的表情說:「你想讓你爺爺給你留下什麼東西?」

  我說:「那爺爺總不會什麼都不給我留吧,我可是他嫡長孫!」

  老爸冷笑道:「我還是他嫡長子呢!」

  我頓時無語,但心中卻明白,老爸那是詭辯,而且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事情,他是瞞著我的。

  我這個人自打記事起就沒再流過淚,但是去殯儀館火化爺爺遺體的時候,我們一行人跪在地上為爺爺送行,看著爺爺魁偉的身體被送進煉化爐裡那一刻,我鼻子一酸,淚水就湧了出來。

  那麼魁偉的一個軀體進去了,待會兒出來的就是一盆骨灰,而我的這麼近的一個親人,竟然說沒就沒了,人生之無常,生離死別之悲傷,不能不令人潸然淚下。

  正在我傷心的時候,跪在我旁邊的堂弟陳元成忽然冷冷地說:「你裝什麼裝?還哭鼻子!」

  我愣了一下,然後怒道:「我裝什麼了?爺爺去世了,難道我不傷心?」

  陳元成「哼「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爺爺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是兇手,還會傷心?」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就蒙了,我吶吶道:「我害死了爺爺?」
《麻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