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山門泰斗

  我呆呆地看了片刻,愈發驚奇,一時間竟睡意全無,忍不住低聲道:「你是……阿秀?」

  她似乎料不到我會醒,又只是在落淚,根本沒有仔細看我,我一說話,她驚得猛然站了起來,愣愣地注視著我。

  我又道:「果然是你!你怎麼來我家裡了?沒人發現你嗎?」

  她呆呆地不說一句話,然後忽然扭頭,要往外走。

  我道:「你要是想一輩子都躲著我,又來見我幹什麼?」

  她聽見這話,又站住了,只還是背對著我,不說話。

  我又道:「以前的事情,各有難處,我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你不必心中有愧,更不必覺得對不起我。那天夜裡,數百隻貓頭鷹是你的手筆吧?你這也算是對我有恩。」

  她兀自不說話。

  我歎了一口氣,道:「你來這裡看我,想必是知道我遭了小人毒手,中了邪術,你要再不說話,我就又睡著了。」

  她猛地扭過頭來,道:「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你原諒我,我卻原諒不了自己。」

  說罷,她便又往門口走去,屋門開時,木仙和奶奶卻走了進來,阿秀閃身而出,木仙和奶奶都愣了一下,沒有阻攔。

  我有些恍然大悟,這是奶奶的家!

  那天我和老爸看見的人影確實是阿秀,而且阿秀一直都沒有離開陳家村,這幾日她都是躲在奶奶家的,怪不得木仙一直深居簡出,她是在陪伴阿秀。

  奶奶也是,居然做木家姐妹的幫兇,把此事掩藏的密不透風,連我也沒提過。

  奶奶見我醒來,道:「你外舅公有點事情耽誤了,今天夜裡是趕不到了,明天一早准來。」

  我道:「不是還有七八天,不著急。」

  奶奶道:「你不急,我急!」

  木仙勉力笑道:「奶奶說要方便照顧你,所以把你帶到這裡來,你爸爸、媽媽、表哥還有姓江的都被奶奶趕走了,你睡得香甜,大家都睡不著呢。」

  我「唔」了一聲,道:「你們只管睡,不用管我,一時三刻也死不了。」

  木仙「呸、呸、呸」地啐了幾口,正要說話,忽然屋門一動,元成、元化一擁而入,上前拉著我嚷道:「大哥,還睡呢!爺爺在北屋拆字呢,咱們快去瞧瞧!」

  「好,我馬上起床。」

  我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翻身起來,披了衣服,提上鞋,等快步走出屋門時,到院子裡時,卻不見了元成和元化。

  我茫然地回頭一看,見身邊卻站著二叔,連忙問道:「二叔,你看見元成和元化了嗎?」

  二叔指著北屋前的一棵大桐樹,道:「不是在那兒躲著嗎?給你藏貓貓呢!」

  我抬眼一看,見大桐樹後面果然有個人影在來回閃躲,我忙走過去,劈手抓住,把那人拉了出來,不料那人卻用手擋著臉,道:「元方,你拉我做什麼,我不敢見光!」

  我愣神一看,卻是二爺爺陳漢琪。

  我驚詫道:「您什麼時候從伏牛山裡回來了,怎麼我不知道?」

  陳漢琪道:「我放心不下弘智,就回來看看,你們不是答應我要照顧好他的嗎,怎麼還差點讓他死在河裡!」

  我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忽然又看見牆角處還躲著一個人影,料想是元成和元化其中一人在那兒,便急忙道:「二爺爺,我還有事,待會兒再跟您說話。」

  我慌慌張張地跑過去,等看清那人影時,卻是陳弘度。

  「弘度叔,你怎麼也在?」

  陳弘度淒淒惶惶道:「元方,我也不知道怎麼,竟無處可去。」

  我猛然間醒悟,大聲道:「弘度叔,你不是死了嗎?」

  陳弘度「嘿嘿」一笑,道:「是,我已經死了,我死的好慘啊,元方,我是聽你的話,到村北巡邏,才遭了御靈子、血童子的毒手,你不為我報仇嗎?」

  我驚慌道:「我已經把血童子除掉了!為您報了一半兒的仇,至於御靈子,我以後也會除掉她的!」

  正說話間,忽見血童子影影綽綽地站在陳弘度身後,怪笑道:「陳元方,你以為我死了嗎?我還活著!河童,殺了他!」

  只見童童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一蹦一蹦地跑到我身邊,抱著我的腿狠命咬上去,嘴裡鮮血淋漓,嘟囔著說:「我是詐降的,哈哈!上了我的當吧!笨蛋!你這麼笨的人,怎麼能當麻衣陳家的家主?」

  「我不笨!」

  我大吼一聲,去抓河童,河童一閃就跳走了,爺爺卻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元成、元化一人攙著爺爺的一個胳膊,我心中一喜,就要過去,卻聽見爺爺冷冷道:「我耗費了畢生精力為你鋪墊人生,你就這麼無能?你對得起我嗎?安?」

  我臉色一變,又看見陳漢禮吐著煙圈站在屋簷下,冷笑道:「他本來就沒有什麼本事,大哥,你選錯人了!我們家的弘仁,才是正經人選呢!」

  陳元成道:「對!爺爺,你忘了,你就是被他害死的!」

  「哦!陳元方害死了自己的爺爺!」

  「哦!他害死了自己的爺爺!」

  眾人呼聲如雷,一時間,院子裡所有的人都變成了奇形怪狀的模樣,彷彿魑魅魍魎、牛鬼蛇神,一個個臉色陰沉,嘴角溢著慘笑,大喊大叫:「陳元方害死了他爺爺!害死了他爺爺!」

  我驚恐無措,陳弘仁卻一下子跑到我面前,抓住我道:「你能當族長,我為什麼就不能!」

  我喝道:「你不是嫡系!」

  陳漢琪又喊道:「為什麼我要在伏牛山裡受罪?你還我一個公道!」

  陳弘度胸口淌著血撲上來喊道:「我死的好慘!我死的好慘!你賠我的命!你下去陪我!」

  我驚悚地往後退,卻覺得背後冰冷冷的,一扭頭,血童子兩手高高舉著,手心裡各握著一顆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嘴裡嘶聲道:「你好毒的手段!你好毒的手段!走!跟我到陰曹地府去和閻王爺對案!」

  「爸!」我閉著眼大叫道:「老爸,你在哪兒!靈兒!你跑哪兒去了,不管我了嗎?啊!別碰我——你滾!」

  「元方,元方!」忽聽見老爸的聲音,我心中一喜,豁然睜開眼睛,但見晴空萬里,天色已經大亮,我躺在院子裡的一張籐椅上,陽光正燦爛的打在我臉上,晃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老爸、老媽、江靈、奶奶都緊張地伏著身子看我,木仙、表哥、三爺爺也都關切地站在一旁,卻還有一個陌生的老頭,渾身道袍,頭髮雪白,嘴唇上留著兩撇八字鬍,頜下之須有半尺來長,也是雪白。他的臉一片紅黃之色,皺紋如同刀工雕刻,稜角分明,眼睛細成一條縫,縫裡精光閃爍,正死死地盯著我。

  「元方,你醒了!」媽媽喜悅地叫道。

  江靈用手帕給我擦著額頭,道:「你怎麼出這麼多汗?」

  那陌生老頭忽然開口道:「做噩夢了吧。」

  我微微點點頭,道:「您是我舅姥爺吧。」

  那陌生老頭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道:「是我。十幾年前,你奶奶抱著你回河北,我還抱過你。沒想到現在都長這麼大了,本事也不小,你大舅姥爺七十多年的功力,被你毀的乾乾淨淨!」

  果然是領袖術界的山門泰斗曾子仲!

  我苦笑一聲,正要說話,曾子仲卻拿手一擺,道:「前事不提,別多說話傷神!你剛才在夢裡原本醒不過來,是我給你掛了一塊青玉牛,先掃了邪氣,助了你的本命。」

  我這才看見,脖子上掛了一塊翡翠牛掛墜,冰涼涼的,十分舒服。

  曾子仲道:「你生肖為蛇,牛為你的六合之友,青玉辟邪,這又是命門大派慈元閣閣主親自製作的,我本來昨天夜裡就到了,是特意繞了一趟到他們那裡,取了這寶貝回來。你現在不會那麼容易睡著了。」

  我也覺得自己不像之前那麼困乏了,心中稍安,道:「舅姥爺,我剛才做夢,夢見了一些本已經過世的人。前些日子,血金烏之宮的仇敵殺上門來,被我廢了一個,這是不是遭了報應?」

  「報應?」曾子仲「哈哈」一笑,道:「沒那回事!你又不是濫殺,也不是妄殺,你是鋤奸!鋤奸要還遭報應,那就是上天無道!」

  我道:「當年諸葛亮七擒孟獲時,曾以火攻燒死許多蠻人,諸葛亮自己感慨說此舉必遭天譴,隨後果然壽命不永,只活了五十四歲。」

  曾子仲道:「諸葛亮是憂國憂民、勞心勞神所致,與其戰事無干!我父親,你外曾祖他老人家是從清末活過民國又到今天的,他一輩子殺的人還少嗎?不照樣活了一百多歲?你二曾祖父天祐道長也是,殺人無數,不也安康至今嗎?所以不要多想!」

  老媽憂心忡忡道:「二舅,那元方這是怎麼回事?」

  曾子仲看了奶奶一眼,沉聲道:「子娥猜的沒錯,這是錐心喪魂術!有大神通的人在百里之內,作法危害!」

  老爸道:「是誰?」

  曾子仲搖頭道:「現在不知道。」

  老爸道:「那舅舅您能破解嗎?」

  曾子仲獰笑一聲,道:「雖然有些棘手,但我修煉山術正宗七十餘年,人人敬我為山門泰斗,要是不能破解這山術邪道,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要鬥法!這一場法術斗下來,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麻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