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五章 幽冥搏殺

  一團墨似的黑霧從那葫蘆口中噴薄而出,迅速在空中凝成一具人形。

  正是血鬼河童的元嬰!

  元嬰在空中朝青塚生一拜,道:「多謝東木先生的滋養救助!」

  青塚生道:「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你主人遭逢大難,身魂兩離,現在曾子仲以招魂大陣為之施法,卻遭厲祟阻撓,你主人的遊魂不能接近自己的身體。而我們又全都無法看見那厲祟,所以我才喚你出來,以祝你主人一臂之力!」

  元嬰聽見,急忙拿眼逡巡,只一瞟,便與我四目相對,再一環顧,便看到了鬼面。

  鬼面此時此刻,正積蓄力量,準備做第六次破陣。

  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白色的蠟燭只剩下一根還在幽幽閃爍,只要它滅掉,我就再也活不成了。

  元嬰急速漂浮而來,見我不動也不吭聲,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聲音隨即傳來:「主人,你先不要著急,看我的!」

  說罷,元嬰便朝鬼面疾馳而去。

  眾人都目不轉睛的看著元嬰的動作,媽媽、奶奶和江靈也被老爸他們拉了起來,只是癱坐在一旁失聲痛哭。

  鬼面自元嬰出現後,也知有所不妙,便不再獰笑,轉而加快了行動。

  它每一次以身試法之後,都需要恢復一段時間,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次。

  元嬰趕至其身旁的時候,它已甩開大步,第六次往招魂大陣中衝去!

  元嬰大喝一聲:「惡鬼受死!」

  但見它雙臂一張,兩道黑煙滾滾而出,長鞭似的兜向鬼面的脖子!

  鬼面來不及去衝撞陣法,只得回頭張口,「嘶」然一聲,鯨吸牛飲似的將那兩道黑煙全然吞入口中,「咕咚」一聲嚥下肚去。

  「好味道!」

  鬼面獰笑一聲,趁勢迎上元嬰,上下顎猛然張開,竟如巨蟒大蛇一般,拉長一尺有餘,兩顎幾乎平直,下巴與脖子相接,頭頂與後背相挨,朝著元嬰又是一吸,真可謂是血盆巨口,令人毛骨悚然!

  它竟然是打算將元嬰整個吞進肚子裡去!

  元嬰見勢不妙,急往回撤,同時只聽「啪」的一聲輕響,整個身體爆破成碎碎點點,微塵似的四散而開,如煙似霧。

  鬼面巨口撲空,復又合上,兩眼盯著散的如同空氣一樣的元嬰,冷笑道:「血鬼河童,你我之前同在血金烏宮中,彼此熟悉,你知道我的手段,我更知道你的底細!嘿嘿,就憑你這點微末伎倆,也敢在我猖狂!」

  那些碎碎點點的「微塵」躲到遠處,又重新聚攏起來,恢復了元嬰之前的形狀,它也惡狠狠的盯著鬼面,道:「只怕你還不是那麼知道我的底細!」

  鬼面厲聲道:「那我今天就把你給吞了!看你到底有幾斤幾兩!」

  說罷,只見一道黑光掠過,鬼面已風馳電掣般朝元嬰撲去,速度快的驚人!

  元嬰一邊奮力遊走,一邊淒聲大叫:「嗚……嗚……嗚哇!」

  那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裡,彷彿是拿什麼尖銳的東西在刺我的鼓膜一樣,難受至極!

  但是青塚生、曾子仲、老爸等人卻毫無反應,只是怔怔的盯著在空中往來騰挪的元嬰。

  院子裡的地面上,本來用硃砂、墨汁畫著許多紅色、黑色的符咒,也貼著許多玄色、白色、赤色、黃色、綠色的符紙,那原本是防備祟物從地下入侵招魂大陣的,但是,此時此刻,那些符咒的顏色卻漸漸變淡了,那些符咒竟在緩緩皺起,彷彿被風刮動一般,但是,院子裡明明沒有風。

  曾子仲是作法擺陣之人,他最先覺察出這些異動,當即面色一沉,伏地觀望。

  青塚生道:「怎麼了?」

  曾子仲道:「好像有祟物在攻擊這些我防護招魂大陣的魘鎮術!」

  眾人聽見,都是一驚,奶奶道:「有一個就這麼麻煩了,再多,怎麼得了!」

  曾子仲沉吟道:「不過,這些祟物似乎不是衝著招魂大陣來的,因為這魘鎮術被攻擊的形式十分溫和,而且魘鎮術本身也沒有被激發出反抗法力……」

  「沙沙……沙沙……」

  曾子仲正說著話,一陣細微的聲音突然傳來,彷彿老鼠在輕聲啃咬人的腳趾甲一樣,又彷彿是風吹動樹葉子在黑夜裡搖擺摩擦,詭異而恐怖!

  就在這時,那地上所有的魘鎮符紙在同一時間全部被揭起!

  那些用硃砂、墨汁畫出來的符咒也瞬間蕩然無存!

  曾子仲的額上頓時溢出了許多密密麻麻的汗水,口中喃喃道:「但願我沒有猜錯……」

  只片刻時間,我便瞥見地上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東西,乍一看,如同一大片白生生的蘑菇,可一晃一晃便長得如剛出生的嬰兒大小!

  這些小腦袋一個個都咧開嘴,露著尖牙,邪惡而怨毒的獰笑著,全都跳了起來!

  我心中一凜,它們是……土鬼素嬰!

  一陣陰風陡然捲起,呼呼作響!

  所有人的臉色都是一緊,我也能感受到一種刺骨的陰冷!就連正在追擊元嬰的鬼面,也是行動一滯,彷彿預感到要大禍臨頭似的。

  純粹的祟物和魂魄,常人的肉眼根本無法看到,就比如完全脫離重瞳子而存在的鬼面,以及此時此刻的我,還有這些剛剛鑽出來的土鬼素嬰。

  沾染上人的生氣,或者是被人所操縱,或者是在特定的環境下,比如法術之中,人的肉眼才能看到那些東西,比如元嬰。

  所以,此時此刻,眾人的眼中只有元嬰。

  地上冒出來的無數土鬼,在他們看來,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股平地而起的陰風!

  青塚生和曾子仲畢竟是行家,他們的神情是所有人中最複雜也最不茫然的,青塚生聳動著鼻子道:「好大的幽冥鬼味……我知道了,是元嬰召喚出了它的下屬,在觀音廟觀音殿裡收服的那些下屬……」

  曾子仲點點頭道:「雖然咱們看不見,但是我知道,現在,就在我們身邊,必定正在上演一場不同於陽世的生死搏殺!」

  曾子仲說的一點也不錯。

  元嬰召喚出無數的土鬼,甚至還有無窮無盡的其他祟物,湧在一起,彷彿一團無邊無涯、濃郁至極的雲層!

  元嬰已經融在雲層中,淒聲召喚著,那些祟物潮水般湧往鬼面,將鬼面擠在其中。

  鬼面無處可躲,無處可避,對手實在是太多了!

  那些祟物,各個邪惡怨毒,它們擁擠著,奮勇爭先,爭先恐後!它們擠到鬼面身前,便瘋狂的上去噬咬!

  鬼面的道行極其驚人,在這種可怖的攻勢下,鬼面仍然是略微佔據上風,那些攀到它身邊的祟物,往往被它一揮手,一晃臂,一鬆膀就震成了齏粉!

  但是很快,它那略微的優勢便消失了。

  潮水一樣的祟物不顧一切的湧上去,根本不理會危不危險,只是沖,鬼面滅掉一個,很快就上來兩個,滅掉兩個,立時就補上來兩對!

  它甚至連手、腳都抽不出,只能張開大嘴,瘋狂的蟒吞鯨吸!

  元嬰在笑,此時此刻,它已經完全抽身出來,盤旋在空中,幸災樂禍的看著淹沒在祟物軍團中的鬼面。

  「我看你究竟有多少道行,讓你吞,讓你吃,撐也撐死你!」

  鬼面終於忍受不住了,它不再吞噬了,而是奮力往外抽身。

  「吼!」

  一聲淒厲的叫聲轟然而起,帶著裂石碎金的效果,震碎了一大批圍攏在鬼面身旁的祟物。

  鬼面掙扎著沖天而起,怨恨的看了一眼元嬰,又無比留戀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陳元方」,終於扭頭而去,一閃身便鑽進了屋子裡。

  這個惡魂,終於要回歸重瞳子的身上。

  這一次,它又敗了!

  那些祟物還要瘋狂的往屋子裡湧去,卻被元嬰一聲尖銳的吼叫所止。

  躁動的情緒被平復了,元嬰喝道:「都給我擋在門前,防止敵人再出!同時,恭迎我主遊魂附體!」

  眾祟物立即按照元嬰的命令行事,一個個老老實實的排列整齊,擋在屋門之前,又眼巴巴的看著我。

  打眼望去,就彷彿是雲煙霧繞中,有數不清的恍惚人影在不停攢動。

  壯觀而詭異!

  我正自感慨,卻突覺身體一陣輕鬆!

  四肢如釋重負,口舌也恢復如常!

  我知道,鬼面已經回到了重瞳子的身體裡,它的鬼道力量消失了。

  那麼我,也是時候歸去來兮了。

  在元嬰和無數祟物的注視下,我緩緩走向那床,那招魂幡。

  最後一根蠟燭,最後一盞魂燈,還亮著。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陳元方」,心中出現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感覺,從此以後,或許永遠都不會再有了。

  我再不遲疑,伸出兩手,抓住招魂幡的兩隻「耳朵」!

  「呼!」

  一道風聲乍起,眼前忽然黯淡,所有的人、物全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黑黢黢的慘雲淡霧!

  我的身體彷彿一直在往下墜落,墜落,腳下是看不到盡頭的深不見底……

  恍惚間,一道亮光刺入眼睛,下墜的勢頭戛然而止!

  一處宅院,一道大門,正是我家!

  我滿心歡喜,推門而入,腳下卻忽然被硬物絆住,登時一個踉蹌栽到地上,待我暈乎乎的睜眼抬頭時,聽見身旁一陣歡呼聲:「醒了!醒了!哈哈……」
《麻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