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九章 了無生氣

  也不知道是追憶往事,還是思慮今朝,青塚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我也在心中暗暗感慨時間才是人類最大的敵人,卻不提防老爸突然止住了腳步,青塚生隨即也穩住身形。

  我不由得疑惑道:「到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我自己抬頭四顧之時,不由得呆住了。

  滿眼的殘垣斷壁,衰草爛木,左一處,右一處,破門板,壞石槽,斑駁陸離,依稀可見數十年舊時光摧殘下的蕭索滄桑。

  毫無人煙,毫無人氣,空中似乎隱隱瀰漫著一股看不見的死寂。

  這便是望山高?

  望月的故鄉,三十年前的那個村落?

  望月、木仙他們人呢?

  是否已經到過此處?現在又是否還在此處?

  我一邊想,一邊從老爸背上滑了下來。

  曾子仲和張熙岳也已經到了,他們也在靜默地觀望。

  「這氣息不大對勁。」我用眼觀望之餘,只覺得周圍山巖險惡,草木衰疲,再加上殘村敗莊,雖然靠山而立,但是卻進無大道,退是絕路,可謂無一處不是相形中的死地之相!簡直令人分外心驚,我忍不住又用相味之術嗅了嗅附近空氣,然後更是吃驚,不由得幽幽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怎麼不大對勁了?」老舅、木賜、蔣夢白、蔣夢玄也已經跟到,老舅聽見我的話,氣喘吁吁之餘,立即就追問了一句。

  跟著我們飛來的雪主、玄鴿等靈物以其天生的對危險的敏銳感知,似乎已經覺察到了不對,都停滯不前,根本不往村子裡飛去,而是盤旋我們頭頂,低空飛翔。

  看見這情形,我心中更是凝重,當即沉聲道:「這味道,有別於尋常草木枯榮香味,也有別於尋常人畜軀體臭味,更有別於尋常山石土地腥味,甚至有別於腐朽爛臭之味,也無甜來也無麻,卻隱隱若縷成絲,彷彿細線鑽入鼻腔,質感竟如此逼真!以相術來斷,這定是大凶之兆!」

  木賜聽見這話,目光一沉,當先就往村子裡走去,經過青塚生時,卻被青塚生一把拉了回來。

  夢白表哥本來也要搶著衝進去的,見狀,不由得也停了下來。

  木賜愕然相向,青塚生道:「元方說的不錯,這村子的氣味不對。木先生,先不要著急。」

  木賜急道:「仙兒、秀兒她們都在這村子裡!」

  「我知道,可能在,咱們本來就是來找他們的。」青塚生目視老爸道:「弘道,先呼喊一下他們,看是否有回應。」

  老爸點了點頭,鼻翼輕動,略一提氣,口技龍吟立即奔雷般呼嘯而出:「望月!木仙!陳弘道已至望山高村外,聽到速速回應!」

  這幾句話如驚濤駭浪般在這淒涼荒蕪的村子裡來回衝撞,四周的山巖上也有回聲傳出,經久不絕。

  數十息過後,卻沒有任何回應之聲傳來。

  不對,應該說是根本沒有任何的動靜發生。

  不要說人的腳步聲了,就連這村子四周的山林裡也無一絲一毫的聲息。

  這情形不由得讓我有些脊背發寒。

  老爸的龍吟勢若奔雷,聲動天地,遠近可達方圓數十丈遠,如果附近林間有飛鳥,山中有野獸,必然會被這聲勢驚動,不可能不出現一點點動靜。

  但是實際的情況卻是四周死一般的沉寂。

  這足以說明,村子四周方圓數十丈的面積之內,竟沒有一隻活物!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木賜顯然也已經想到了這一層面,忍不住又要往村子裡奔去,青塚生卻攥住他的胳膊不放。

  木賜急道:「老前輩,您這是做什麼!」

  青塚生肅容道:「木先生先不要急,吃了藥再說!」

  木賜愣了一下,道:「什麼藥?」

  說時遲,那時快,木賜張口發問的瞬間,青塚生屈指一彈,一道流光似的東西直奔木賜的嘴,瞬間便沒入他的喉中不見。

  木賜「啊」了一聲,閉上了嘴,但見他的喉結上下一動,青塚生剛才彈出的那東西顯然是已經落入了他的腹中。

  青塚生這才鬆了手,木賜略一發怔,急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青塚生卻歎息一聲道:「別怕,不是毒藥,有毒的是這村子裡飄出來的氣。」

  「啊?」老舅吃了一驚,連忙退後幾步,又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喊道:「兔崽子們別傻看了!快摀住嘴!」

  說罷,他自己也掩住口鼻,嗚咽不清地朝青塚生說道:「東木老前輩,快點也給我們吃點藥!」

  青塚生沒有理會他,依舊是歎息道:「那是我幾十年前做出來的藥,本來以為這輩子都很難再派上用場了,誰有料到今日……咳,到底還是被我說中了,越是憂懼的事情,越是會發生。看來此番不妙矣!」

  我有所領悟道:「果真是痋術嗎?」

  青塚生點了點頭,道:「我從這空氣裡嗅出了當年熟悉的味道,竟似乎與素潘的手段如出一轍!這村子怕是真的被人施了痋術。到底會是誰呢?素潘還沒死嗎?」

  我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道:「莫非是農皇子?」

  「不知道。」青塚生搖了搖頭,又道:「不管是誰,這痋術之毒,世上任何其他邪術、毒藥都很難企及!從這村子裡飄出來的氣息都是流毒,尋常之人嗅上一口,立即便會遭受毒手!咱們都是有修行的人,在村子外圍嗅到空氣雖然不至於中術,但是也不可輕易踏入這村子!我帶的有藥,你們服用了,可保平安!」

  老舅憋不住氣,又道:「快給我們吃啊!」

  青塚生道:「張嘴!」

  老舅、表哥他們都張開了嘴,青塚生一一彈去,同時說道:「都服了藥,然後一道進去!如果遇見屍體,千萬不要觸碰翻動!無論人畜!切記,連接近都不要!」

  夢白表哥在一旁聽得臉色一變,急道:「木仙、望月他們可能已經在村子裡了,剛才姑父發那麼大的聲音喊他們,卻沒有任何回應,他們會不會已經……」

  夢白表哥的話音未落,木賜已經急不可耐地飄然進村而去。

  我也急忙跟著進去,老舅喊道:「元方,你沒吃藥!」

  我頭也不回地道:「痋蟲畏罡,我不怕這痋術之毒!」

  說話間,老爸等人也已經跟了上來,我們在這破敗的村子裡快速穿行,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平素裡嘻嘻哈哈的老舅和蔣夢玄此時此刻也緊緊閉上了嘴,大家都是一個心理,雖然吃了自保的藥,但是在這痋術控制下的村子裡,還是少說話少呼吸為妙。

  我們是成扇面狀分散著走的,這樣可以一邊走,一邊仔細地觀察,我們不敢放過任何一處地方,天知道望月、木仙他們到底在不在這裡,在這裡的話又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情。

  一想到那謝頂老頭所說的三十年前望山高裡發生的慘案,我都有些不寒而慄。

  「哎呀!」

  正走之間,夢玄表哥忽然驚叫一聲,嚇了我一跳。

  「你們快看這裡!」

  我們紛紛側目時,之間蔣夢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色一片煞白,手卻指著地上。

  我打眼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只見地上正躺著十幾隻怪鳥的屍體!

  那些怪鳥體型頗大,令人可怖的是它們竟然都生這一張像極了人的臉!

  圓臉,兩隻眼睛,一隻鼻子,只是嘴巴是鳥喙,兩隻招風耳朵生在頭頂上,爪子是鳥爪,都已經蜷縮成一團。

  它們渾身光禿禿的,全都翻著肚子朝上,鼓囊著綠油油的肉,不但是肚子,眼珠子和整張臉也都是綠色的,那眼珠子還扭曲著,似乎要冒出來,瘆人無比,看上去有說不出來的詭異可怕!

  「快走開!」

  青塚生快步略上去,一把拉開蔣夢玄,往後急退,口中喝道:「混小子!說了別靠近這些屍體!」

  說話間,青塚生左手一掌拍在蔣夢玄額頭上,緊接著右手疾探,不知何時已經捏了數枚銀針在指間,但在蔣夢玄面前一晃,四枚銀針彷彿是在同一時間內刺入蔣夢玄的「太陽」、「四白」穴中!

  就在此時,我驚恐地看見蔣夢玄的眼中竟飛出兩隻細線似的白色蛆狀小蟲,被青塚生揮手一擊,登時在掌風中化作飛灰!

  剎那間,我又是驚悚,又是噁心,心中、胃裡都有說不出的難受!

  曾子仲、張熙岳、老舅、木賜、蔣夢白連帶老爸都是額上汗起!

  青塚生緩緩拔下刺在蔣夢玄臉上的銀針,道:「我不是跟你們說著玩的,也不是要嚇唬你們,切莫距離屍體在三尺之內!一旦進入這個距離,那痋蟲便能進入你體內。你身體哪一部位距離屍體最近,痋蟲便進入哪一部位……夢玄,若是我晚幾個呼吸的時間再救你,此時此刻,你的一雙眼已經廢了!」

  蔣夢玄驚得面無人色,連連擦汗,嘴裡喃喃道:「多謝老前輩,多謝老前輩……」

  「痋術居然這麼厲害?」老舅出神似的嘟囔道:「我們到底該不該來……」

  「不對,不對……那是……」木賜盯著那些死了的怪鳥,沉默了片刻,忽然驚恐無狀,顫抖著聲音四顧喊道:「那是貓頭鷹呀,是木家的貓頭鷹!是仙兒、秀兒她們的灰梟!死了,都死了!仙兒她們人呢?人呢!」
《麻衣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