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埋伏

  我甚至想到了德叔,義兄曾說過,德叔心狠手辣,心性刻薄,雖然不是惡人,卻也損陰德太甚,終會折壽。

  而德叔的結局,最終也應驗了義兄說法的正確性。

  每殺一人,便給自己增加一道戾氣,殺心也會越來越重,到頭來,害的終究還是自己。

  我也想快意恩仇,想殺伐果斷,看見壞人,看見惡人,看見歹徒,一個不順,就立即屠戮過去,割人頭如同割韭菜……

  可是殺人之後呢?

  真的快活嗎?

  殺殺殺,只有那些沒有殺過人的人,才會高聲呼喊,殺了他,殺了他!

  那些真正手上染過鮮血的人,心中是何等的悲哀和淒涼,又有誰能知道?

  那些從戰場上歸來的倖存者,每當午夜深刻,從慘絕人寰的噩夢中驚醒過來時,他們的恐慌,又有誰能體會?

  對付火堂上下,如果我一上來就施展辣手,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或許根本用不著等到現在,火堂早就完全覆滅了!

  可如果那樣的話,我這個雙手染盡鮮血的人,跟惡魔有什麼區別?

  有人說,你不殺他們,他們就會殺你,你不殺他們,他們出去之後,會繼續害人!

  那我廢了他們的道行,一樣可以達到止殺的目的,又為何非要親自取人性命呢?

  我不殺人,不是我婦人之仁,是我不願意。

  我那一番話說得三人都長久默然。

  「唉……」邵薇突然悠悠說道:「我現在才算是知道了,為什麼元方哥哥不是殺人最多的那個,卻成了本事最高的那個。殺人讓人害怕,饒恕才能讓人尊敬。」

  池農也歎了一口氣,道:「錚子,你入相很晚,進入玄門術界不過是兩三年的功夫,可是你想的比我們都多。我不及你。」

  「弘道伯父的六相全功,已經是天下無雙了。」我道:「可是弘道伯父卻有一句話更讓我敬佩他,他說我陳弘道義不殺人!他這幾十年來,行走五湖,浪跡天涯,殺的人,恐怕還不到一隻手上的手指頭數吧?」

  「是。」池農道:「所以他也要求大傻成這麼做。」

  「歸塵哥,以後我們都聽你的,能不殺生就不殺生,其實我也不喜歡打打殺殺的。」邵薇笑了笑,道:「今天,這些人的死傷,不是你故意弄出來的,所以你也就不用再這麼頹然了,你又不是嗜殺的人。」

  「對於窮凶極惡之輩,惡貫滿盈之輩,逼不得已可殺!」古朔月道:「不存殺心即可!」

  「對。」我點點頭,道:「我就是這麼想的。」

  三人都能理解我,我的心胸頓時也豁然開朗。

  池農卻忽然說道:「這裡面的火堂弟子該怎麼辦?要不一把火燒了算了?」

  我一怔,卻聽池農「哈哈」笑道:「我開玩笑呢,我知道還有許多人是活著的,我再怎麼說也是醫者父母心,哪裡會這麼殘忍呢?」

  我擦了一把汗,道:「這裡面的火堂弟子確實基本上都還活著,農哥,你用你的醫術廢掉他們的道行算了,我出去待一會兒。」

  「放心吧,交給我了。」池農道:「剛才沒能讓我大顯身手,現在,怎麼說也得讓我表現一番,你們出去吧。」

  我們三人走了出去,留下池農在山洞中。

  在外面呼吸了片刻清新的空氣,心情更加好轉。

  邵薇道:「這一天,倒是沒有再見到有別的術界中人前來。」

  「想必是那些被咱們饒命的金堂弟子宣傳的後果。」我笑道:「當初放他們走,讓他們提醒後來者,看來真是做對了。」

  「嗯!」邵薇點點頭,道:「只不過是半天的功夫,咱們就滅掉了一個堂口,照這種速度下去,異五行很快就能被咱們滅掉了!」

  我道:「不能大意,更不能驕傲。金滿堂回歸金堂之後,火堂的實力在異五行中,基本上就墊底了,可以算作是最弱的一支。但是剛才在打鬥中,依舊是險象環生!所以,對付其餘四個堂口,絕不能掉以輕心!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邵薇道:「木堂沒了楊天,死了楊玄,楊姐姐帶走了大部分靈物,幾個副堂主裡,季茉被俘,安木主獨木難支,基本上算是有名無實了吧?他們才是最弱的一支。」

  我道:「楊玄的死訊已經被異五行所知,我死後復生,也被異五行獲悉了。接下來的路,依舊很難走。」

  「怕他什麼?」邵薇道:「只要異五行的總教主不出來為難咱們,異五行的五大堂口各自為戰,咱們各個擊破,還是有希望殲滅他們的。說來也是奇怪,異五行的總教主直到現在還不露面,是什麼意思?」

  「青冥子啊,他三年前受了重傷。」我道:「估計是想出來,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這樣,才有了咱們的活路啊。」

  「青冥子?」邵薇一愣,道:「歸塵哥,你已經知道異五行的教主是誰了?」

  「誰啊?!」池農從山洞中走了出來,抓住了邵薇的話尾巴,立即就問。

  「是在陰間獲悉的有關他的消息。」我道:「農哥,過來歇會兒,吃點東西,喝點東西,我給你們講講青冥子的事情,然後咱們繼續上路。」

  「嘿!這話說到點子上了!我早就餓了!」池農興奮道:「看看我拿的這是什麼?」

  我看見池農的口袋裡、懷裡都是鼓鼓囊囊的,塞滿了東西,手裡也捧著大包小包的,仔細一看,竟然都是些包裝好的燒雞、烤鵝、牛肉、驢肉……我不由得驚愕道:「農哥,你怎麼弄的缽滿盆滿的?」

  「對啊。」邵薇道:「歸塵哥是讓你廢掉那些人的道行,不是讓你去打劫的。」

  「什麼打劫啊!」池農白了邵薇一眼,然後笑嘻嘻道:「這是咱繳獲的火堂戰利品!這幫傢伙,真會享福,在山洞裡藏了不少的吃喝用度……幸虧我沒有一把火給山洞燒掉。來,錚子,啃個雞腿!」

  「不用,不用,你們吃。」我笑道:「我現在幾乎感覺不到飢餓,給我點水喝就行了。」

  「唉……」池農搖搖頭,道:「境界高了就是不一樣,都不吃雞腿了——朔月,來,你啃一個。」

  「滾!」

  古朔月瞪了池農一眼。

  池農再次搖搖頭,歎息道:「又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薇薇,來吧,只有咱們倆惡俗。來,吃個饅頭……」

  「你啃雞腿,讓我吃饅頭?」邵薇怪叫一聲,上前揮舞雙手,瞬間便把池農的東西全搶到了自己的懷裡,池農呆呆的站在那裡:「薇薇,你怎麼這麼不矜持啊……」

  我們歇了一個多小時,等過了正午,太陽不是那麼毒辣的時候,我們繼續上路了。

  剛剛走了小半里路,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這一段路較之之前我們走的狹窄山道,要寬闊多了。

  路面,也很平坦,應該還是那片山谷的延伸處。

  週遭的植被也算繁茂。

  雖然已經是深秋了,但看上去仍舊是綠意盎然,本應該是讓人看了覺得分外舒心,可是我卻分明能感受到一股股殺氣,瀰漫在這些植被之中!

  雖然我還沒有開靈眼,不能相氣,但是心相的感覺,也絕不會有錯!

  我停住了腳步,開始謹慎的環顧四周。

  邵薇、池農、朔月見狀,也停了下來,池農道:「怎麼了,錚子?」

  「有埋伏。」我低聲說了一句,然後提氣高呼道:「草叢裡、石頭後面、樹上的朋友們,出來吧!藏著掖著的,挺辛苦,也不是待客之道啊!」

  這一聲喊完,一道白影突然如飛飄落,立在大路當中,喝道:「陳歸塵,老夫金滿堂,等候你多時了!」
《麻衣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