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五日

    我去找葉蕭。

    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葉蕭了,他和我是遠房的親戚,我現在都沒搞清楚我們這個大家族裡名目繁多的親屬稱呼,所以我還是習慣直呼他的名字。他是知青子女,小時候寄居在我家裡,一塊兒玩大的,後來他上了北京的公安大學,就再也沒有見過面,只偶爾通通電話罷了,據說這是因為他受到了某些特殊的技術訓練,所以學習期間是與外界隔離的。昨天我見到了媽媽,她告訴我葉蕭已經在幾個月前回到了上海,在市公安局信息中心工作。

    他現在和我一樣,一個人居住,他租的房子不大,但很舒適,房間裡最顯目的就是一台電腦。他身體瘦長,濃濃的眉毛,眼神咄咄逼人。但現在他有些侷促不安,給我倒了些茶葉,我很奇怪,他是知道我從不喝茶葉水的。

    是的,葉蕭的確變了許多,他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一點都不像小時候的他了,那時候他非常好動,總是做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常常在半夜裡裝鬼嚇唬別人。

    「你怎麼了?」我輕輕地問他。

    「沒怎麼,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

    於是,我把最近我遭遇的所有的怪事全說給了他聽。他緊鎖起了眉頭,然後輕描淡寫地說:「沒事的,你別管了,忘了這些事吧。」

    「不,我無法忘掉,我的精神快承受不住了。」

    「真的想知道的更多?」葉蕭問我。

    「求你了。我們從小一塊兒玩大的,我從沒求過你的。」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輕歎了一口氣,從抽屜裡拿出了張軟盤,塞進了他的電腦:「算是我違反紀律了。」他打開了A盤裡的文件,出現了一排文字和圖片——

    周子文,男,20歲,大學生,12月5日,在寢室內用碎玻璃割破咽喉自殺身亡。

    楊豪,男,28歲,自由撰稿人,12月9日,在家裡跳樓自殺身亡。

    尤欣心,女,24歲,網站編輯,12月13日,在公司廁所中服毒自殺身亡。

    張可燃,男,17歲,高中生,12月17日,在家中割腕自殺身亡。

    林樹,男,22歲,待業,12月20日,在家中跳樓自殺身亡。

    陸白,男,28歲,公司職員,12月24日,在浦東濱江大道跳黃浦江自殺身亡。

    錢曉晴,女,21歲,大學生,12月28日,在學校教室中上吊自殺,被及時發現後搶救回來,但精神已經錯亂,神智不清,現在精神病院治療。

    丁虎,男,40歲,外企主管,1月1日,跳下地鐵站台,被進站的地鐵列車軋死。

    汪洋海,男,30歲,國企職員,1月3日,獨自在家故意打開煤氣開關,煤氣中毒身亡。

    每個人的旁邊附著一張死後的照片,有的慘不忍睹,還有的卻十分安詳。當我看到林樹和陸白的照片的時候,心中湧起了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今天下午我剛剛編輯好這些資料,已經上傳給公安部了。這是最近一個季度以來,全市所有動機不明的自殺事件。」葉蕭的語氣卻相當鎮定。

    「動機不明的自殺事件?」

    「是的,所有這些人,根本就沒有自殺的理由。自殺者,通常情況下是失戀、失業、家庭矛盾、學習壓力、工作壓力,或者經濟上遭受了重大損失,比如股市裡輸光了家產等等。再一種極端就是畏罪自殺,總之是他們自以為已經活不下去了,死亡是最好的解脫。但是,最近發生的一系列奇怪的自殺事件恰恰與之相反,他們的生活一切正常,有的人還活得有滋有味,死者的親友也說不清他們為什麼要自殺。而且時間非常集中,短短一個月,就有9人自殺了,這還不包括的確事出有因的自殺者,或者那些所謂的「原因」也不過只是他人的猜測。在過去的一年前,本市幾乎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按這種趨勢發展,很可能還會有更多的人自殺。」

    「你認為這些自殺事件有內在聯繫嗎?」

    「非常有可能,但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證實。據可靠的消息,最近幾周,其他省市也有此類事件發生。」

    「天哪,全國性的。那國外呢?」我立刻聯想了出去。

    「暫時還沒有報道。」

    「那麼警方也沒有什麼具體的線索嗎?對了,不是有個女大學生沒死嗎,她那兒能問出什麼?」

    「沒有線索,女大學生被救活以後,完全瘋了,什麼人都不認,非常嚴重的精神失常,精神病院的醫生用盡了各種方法依然束手無策。」

    「簡直是匪疑所思。」

    「雖然死者相互間都不認識,包括你的同學和同事,但據我們調查,他們生前都有一個特點——他們全都是網民。」

    「真的嗎?」我有些震驚。

    「你可以注意到,他們的自殺,就像得了傳染病一樣,接二連三地,是那麼相似,卻什麼原因都查不出。在生物界,這種傳染病來源於細菌和病毒,我個人猜測,也許存在一種病毒,使人自殺的病毒。」葉蕭說到「病毒」二字就加重了語氣。

    我有些懵了,難道真有這麼可怕。我盯著電腦屏幕,那些死者的臉正對著我,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從這裡面看到我自己。我又看了看葉蕭,然後自言自語地念起了「病毒」。

    病毒?

《病毒(蔡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