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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足才勾出,那大漢身形一個不穩,已然向前,疾撲而出,那柄巴首,刺穿了厚厚的地毯,還「篤」地一聲,刺入了地板之中!
  我不等他有機會站起身來,便踏前一步,一足踏在他的背上,不令他動彈。
  也就在這時,我聽到臥室處有門球轉動的聲音,我喜道:「小淘氣,你還不出來麼?」
  我話剛一講完,臥室的門,已然打了開來,我定晴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站在臥室門口的,並不是石菊!而是一個身材甚高,面肉瘦削,少說也在五十左右,但是雙目神光炯炯的男子!那男子雖然穿著一身西裝,但是卻叫人一望而知,他絕不是經常穿西裝的人,樣子顯得十分怪異!
  他一見到了我,便怪異地一笑,道:「小淘氣?衛朋友,你是在叫我麼?」
  我竭力定了定神,道:「你是誰?」我雖然發話問,心中卻感到那是多此一舉,因為他既然在這裡出現,當然是石軒亭的人馬。
  可是我卻立即知道,知已判斷錯誤,那男子解開了西裝上裝的鈕扣,向他的皮帶扣,拍了一拍,我一眼望去,心中不禁一涼!那男子的帶扣,正是金光燦爛的一個龍頭!他已然表明了身份,他就是原來的赤水幫的龍頭之一,「死神」手下兩大高手中的一個!他又陰側側地笑了一下,道:「衛朋友,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相遇,也不用我再到處去找你!」我後退了一步,在退出之際,足尖已然重重地踢中了那大漢的軟穴,令他全身發軟,一個小時之內,爬不起來。道:「原來是赤水幫的龍頭,失敬得很,不知閣下找我,有何貴幹?」
  我一面說,一面又向後退了幾步,已然倚壁而立,他卻始終只是站在門口,面上的神氣,似笑非笑,我必須極端小心,因為赤水幫的龍頭,個個都是身懷絕技,智勇雙全的人物!
  他冷冷地道:「也沒有什麼,只不過想請閣下到一處地方去。」
  我立即再問他道:「到什麼地方?」他突然放肆地笑了起來,道:「地獄!」我猛地一怔,趁他笑聲未畢之際,迅速地拔出了手槍,喝道:「別——」
  但是我只講出了一個字,只聽得「啪」地一聲,同時,又見金光一閃,緊接著,我手腕上一陣劇痛,五指不由自主一鬆,那柄槍已然落了下來,而那柄槍尚未落到地毯上,又是「啪」地一聲,金光一閃,那柄槍被那兩枚金蓮子,打出了丈許開外!
  我心中吃驚的程度,實是難以言喻,因為那兩枚金蓮子上,我已然認出了他的來歷!
  他射出了兩枚金蓮子,身子仍然站在門口,連一動也未曾動過!
  我面色慘白,道:「大師伯……原來是你!」在那兩枚金蓮子之上,我已然知道他就是我的大師伯!我一生所學極雜,但是正式拜師,卻是揚州瘋丐金二。我師父的先人,本是鹽商,可以稱得上家資巨萬,但是他為人玩世不恭,輕財仗義,在他十五歲那年,便有不顧族人反對,將一半家產,化為現金,,救濟那一年蘇北大旱的災民之舉。在他三十歲那年,富可敵國的財產,已然給他用完,他也索性蔽衣敗履,在街頭上行乞。雖然有一些人,譏他為敗家子,但因為揚州城內,受過他好處的人,實在太多了,他老人家雖然名為「行乞」,實則大街小巷都有人拖不到他作為上賓之苦,衣食住,絕對不用擔心。他常和我說,與其有巨萬家產,到處受人白眼,遠不如蔽衣敗履,到處受人招待的好。他在四十歲那年,才遇到我的師祖,我師祖是何許人,連我也不知道,但我曾聽得師父講過,師祖的武功之高,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一身本領,並不是師祖親授,而是他的師兄,我的大師伯代授的。當我拜在瘋丐金二門下之際,金二已然六十開外,他因為入師門晚,是以大師伯的年紀,經他還輕。當然,我也曾向師父打聽大師伯的為人,但是師父卻也不甚了了,只是說大師伯姓陰,除了武功絕頂之外,一手金蓮子暗器功夫,更是獨步天下[他並曾告訴我,大師伯為人古怪,以後若是見到了他,無論我武功已到如何地步,絕不可能是他的敵手,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唯一求脫身的辦法,便是低聲下氣,向他認不是。我將師父的話,牢牢地記在心中,可是,在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中,我卻並沒有遇到大師伯其人。真是萬料不到,如今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與之相遇!雖然,我如今在做的事,理直氣壯,他卻成了「死神」的護衛,我絕不應該對他低聲下氣的。
  但是,一則,他是我的師伯,二則,我此際的處境,實是險極!因此我在吃驚之餘,便叫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他面上現出了一個奇怪的神色,因之使他的面色,看來沒有那樣的陰沉,只聽得他冷冷地問道:「你叫我作什麼?」我吸了一口氣,道:「我……我以為你是我的大師伯。」他又打量了我一眼,道:「那麼,你是金瘋子的那個徒弟了?」
  我連忙點了點頭,只當我們的關係,即已弄清,事情便有了轉機。怎知他的面色,又突然一沉,令人望而生畏,冷笑道:「你師父雖然出身富貴中人,但是人卻可取,哪知他競收了你這樣一個人作徒弟!哼:「
  我一聽這話。心中也不禁大是不服氣,道:「師侄如何不對,尚祈大師伯指正。」
  那人哈哈大笑,道:「學武之士,要槍何用?我生平最恨人用槍,難道你師父未曾和你說過麼?」他在講那兩句話的時候,當真是聲色俱厲!我完全可以瞭解到他的心情,因為事實上,我也是最用槍的人。如果不是G領事給了我那柄槍,我身上是從來也不帶火器的。自從洋人的勢力入侵中國的近一百年來,中國武術大大地凋零了,這當然是由於火器的犀利,一任你內外功已臻絕頂,也難以抵抗的緣故。像我大師伯那種武林中的奇人,當然更對火器,有著切骨的痛恨。這可以說是近代武林中人落後於時代的一種悲哀。而武功造詣越高的人,這種悲哀也越深。我呆了一呆,道:「大師伯、槍是朋友給我的,我因為看出你武功在我之上,因此才想拔槍先發制人。」他「嘿」、「嘿」地冷笑幾聲,向前走出了兩步。我沉住了氣,道:「大師伯,師父曾對我說,體老人家武功絕頂,但是我卻不明白,何以你老人家競會和『死神』這樣的人在一起!」我的話,聽來十分客氣,也十分委婉,但實則上,卻極其尖銳。因為學武之士,講究的的是行俠仗義,而絕不是助封為虐。我的話,等於是在指責他為什麼為虎作倀,助「死神」為惡!只見他的面色,微微一變,身子也震了一震。我屏息靜氣,等著他回答。好一會,他才冷冷地道:「你以我為恥麼?」我苦笑了一下,道:「大師伯,我只是感到奇怪,因為師父對你,實是欽佩得不得了,因此你在我的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他不等我講完,便道:「不用說了。」
  我立即住口不言,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又揮手示意我坐下,才緩緩地道:「『死神』的父親,於我有大恩,他臨終之際,我曾發誓保護他後代,受思莫忘,你大概也可以諒解的?」
《鑽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