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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十二張面具,即使拋開它們的實用價值不談,也是手工藝品之中的絕頂精品。
  這時,我揀了一張五十以上,有著一個酒槽鼻子的面具,罩在面上,對著鏡子一看,幾乎連我自己也難以認得出自己來。
  我又換過了一套殘舊的西裝,然後,從後門走了出去。
  當然,我的步法,也顯得十分不俐落,十足像一個為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中年人。
  我慢慢地轉到了我家的門前,有幾個孩子,在放爆竹,而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外國人,正在十分有興趣地望著這些孩子
  對於白種人,我這時變得十分敏感。因為,死在張海龍別墅中的是白種人,老蔡在失竊之餘,也曾遇到白種人在打架。
  所以,我立即對那個白種人予以注意。
  只見那人掛著攝影機,看來像是遊客,他不斷地照著相,拍攝著兒童放爆竹時的神態,那些兒童,則不停地笑著。
  看來,似乎一點異狀也沒有,十足是新年的歡樂氣氛,但是,我看了不入之後,卻立即看出了破綻,因為,那白種人,在每拍下三張相片之後,總要舉起照相機,向我的住宅,拍上一張相片。
  他相機的鏡頭,正對著我所住的洋台,當然,他是另有用意的。
  我雖休看出了破綻,但是我卻不動聲色。而且,我心中也已決定,不妨等一會再到頓士潑道去,如今,不如先注意那白種人的行動,來得有用些。
  沒有多久,天色黑了下來,那白種人也收起了他的相機,又向我的住所看了兩眼,便向外走去,我木來一直靠著牆角站著,一見那白種人離開,我方即跟在後面。
  怎知道那白種人,十分機警,我才跟出了一條街,離得他也很遠,卻已被他發覺了,他在一個窗櫥之前,停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過身,向我走了過來。
  他這種行動,倒也令得我在片刻之間,不知所措。
  他逕自來到了我的面前,惡狠狠地瞪著我,喝道:「你想幹什麼?」
  我只得道:「我……不想什麼。」
  他又狠狠地道:「你在跟著我,不是麼?」
  我正在窘於應付之際,忽然看到前面,有兩個外國遊客,和一個與我差不多模樣的中國人,走了過來,他們一面走,那中國人不斷地在指點著商店的櫥窗。我靈機一動,忙道:「是,我是在跟蹤著你。」
  那白種人面上,露出一種十分陰森的笑容,道:「是為了什麼/」
  我裝著恭謹的神態,道:「我想為閣下介紹一些富有東方藝術的商品!」
  我相信我當時的「表演」,一定使得我十足像是一個帶街。
  所以,對方面上的神情,立即鬆弛了許多的喝道:「滾開!」
  我真想上去給他一巴掌,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開去。我退開了十來步,轉過頭去看時,那白種人已經轉過街角去了。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心中暗自叫苦。因為那人,如果是我的敵人的話,那麼,他的確是太警覺了,我自信我跟蹤的本領,絕不拙劣,但是如此容易被他發覺,卻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自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蹤跡,連忙快步趕了過去。
  然而,當我轉過了街角之際,華燈初上,人來人往,那裡還有那人的影子,我大失所望,心中暗忖,既然出來了,那就不如就此上頓士潑道去走一遭。
  我打定了注意,便向一個車站走去,然而,正當我在排隊之際,卻聽到了一陣喧嚷之聲在不遠處傳了過來。
  像任何城市一樣,立即有一大團人,圍住了看熱鬧,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卻聽得了一陣粗魯的咒罵聲,在人圈中傳了出來,那一陣咒罵,是以西班牙文發出的,罵的語句粗魯。我對於罵人沒有興趣,但是那聲音我卻十分有興趣。
  因為,那正是我剛才跟蹤不果的那個白種人!
  接著我又聽得他用英語,以憤怒的聲音道:「你必須把它找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我這時,也開始向人圈中擠了過去,到了人圈之旁,跳起腳來。
  只見那人手上,揮動著一條狹長的皮帶,那條皮帶,是懸掛攝影機用的。但是在皮帶的盡頭,卻並沒有攝影機!而有兩個警察,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見這情形,立即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情!
  那一定是這個人,在熙攘的人群中,失去了他的攝影機!而我在一明白這件事之後,心中不禁大喜,我立即退出了人圈,向前急急地行走著。
  這一區,離我的家,並不太遠,而在這一區活躍的扒手小偷,阿飛流氓,我幾乎全都認識的。我更知道這一區的扒手集中處,如今,我正是向那處而去!
  我轉入了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在一幢舊樓的門口,略停了一停,然後,向並沒有樓梯燈,黑暗無比的木樓梯上走去。
  那樓梯才一踏了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怪叫聲。而身臨其境,也根本不信這會是在這個高度文明的都市中應有的地方。
  我才踏上了三節,便聽得上面,突然傳來了陰陽怪氣的一聲,道:「什麼人?找什麼人?」
  那一問,突如其來,若是膽小的人,真會嚇上一大跳,說不定立即嚇得從陡直的樓梯之上,滾了下去!我自然不會怕,因為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的,我忙道:「是阿曉麼?我是衛斯理?」
  阿曉是一個吸毒者,他在這個賊窩中,司守望之責,木梯一響,他便發問,不要說他的聲音駭人,如果有電筒照到他那一副尊容的話,那更可以令人退避三舍,他的面容,十足十是武俠小說中的「老魔」、「老怪」一類……
  我的話一出口,他立即道:「衛先生,久違了,久違了!」
  阿曉原來據說是知識份子,所以出言十分文雅,我一面向上走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順手塞了一張十元紙幣,在他手中,道:「施興在麼?」
  阿曉一把抓緊了鈔票,講話也有神了許多,道:「在!在!」
  我又跳上了兩級木梯,來到了一扇門前。
  只聽得裡面傳出了一陣女子的縱笑聲,道:「我只不過扭了幾下,那洋鬼子就眼發光了!」另一個男子聲音道:「這時候,只怕將他的褲子剝了下來,他也不知道哩。」
《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