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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著張海龍,心中不知是甚麼滋味,我避不與他的目光相接觸,唯恐給他看出我是在向他說謊。這別墅中顯然平靜無事,白勒克的話未曾兌現,我再在這裡多耽擱也毫無意義了。
  所以,我立即道:「我要走了,我還要設法和國際警方去聯絡。」
  張海龍道:「好,我也要休息一下了。」我道:「你一人,在這裡?」張海龍道:「我不怕。」
  我道:「你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張海龍道:「今天我不想回市區去,除了在這裡過夜之外,還有別的辦法麼?」如果我不是那麼急於和國際警方聯絡,我一定會在這裡,陪伴張海龍的。但是如今我卻不能。
  而張海龍又是那樣地固執,我絕不相信自己可以勸得動他。
  所以,我只得道:「那麼,我們再見了,再有進一步的好消息之際,我會來通知你的。」張海龍用力地握著我的手,連聲道:「好!好!」
  我出了大門,走下了石階,張海龍站在門口送我,我出了圍牆,由於地勢的關係,當我轉過頭來之際,我可以看到整間別墅。
  客廳中的燈光仍然亮著,除了客廳中有光芒射出來,整座別墅,都浸在黑暗的濃霧之中,像是一頭碩大無比的怪獸。
  在那瞬間,我突然又想起剛才所看到的「妖火」來,在那同時,我的耳際,似乎又聽到了白勒克臨死前的那一句話。
  納爾遜在無線電話中,吩咐我和白勒克聯絡,白勒克當然是國際警察部隊十分得力的幹部了。他會不會死前胡言,一致於此呢?
  如果他的話,絕不是死前的胡言,而是確有所指的話,那麼,我又何以一無發現呢?
  種種疑團,在我心中升起。
  我站在那小山崗上,望著濃霧中的那幢別墅,像是對著一整團謎一樣。我想了大約兩分鐘,便決定不知會張海龍,再到那別墅的其他部份,譬如說那實驗室去搜索一番。
  或許,白勒克所指的發現,就是說我在這裡可以發現「妖火」的秘密!
  我曾兩次見到「妖火」,可以說絕不是我的幻覺,這種奇異的現象是因何而生的呢?它又代表著甚麼呢?那是我必須弄清楚的!
  我身子伏了下來,又準備向前竄出。
  但是,就在那時候,我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悉索聲響。
  我連忙轉過身來。
  我是受過高度的中國武術訓練的人,動作之快,自然也遠在普通人之上,我一轉過身,便看到圍牆之旁的草叢中,有兩條人影,疾掠而起,向圍牆的一個缺口處,疾掠了出去。
  那兩條人影,十分矮小,看來像是小孩一樣。
  我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反身一躍,便躍向後去,一個箭步,向前疾追而出。
  出了圍牆之後,雖然霧十分濃,但是我還可以看到那兩條人影,在我的面前飛馳,我用盡了生平之能,向前追去。
  但是不到三分鐘內,我卻已經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我呆了一呆,卻又聽得不遠處,傳來一了一陣低沉的豹吼聲。
  在那樣的濃霧,黑夜之中,聽到那種原始的,異樣的吼聲,實是令人毛髮悚然。我在呆了一呆之後,立即想起我剛才追逐的那兩個是甚麼人了!
  那正是張小龍從南美洲帶回來的特瓦族人!
  我循著豹吼聲向前走去,不一會,便看到了一點光亮,我漸漸地接近火光,當我在那一堆火之旁,突然現身之際,我看到了兩張驚駭莫名的怪臉,不出我所料,正是那兩個特瓦族人,他們望了我一眼,立即在地上膜拜了起來,叫道:「特武華!特武華!」
  我記得,張小娟曾經告訴過我,所謂「特武華」也者,乃是他們所崇拜的一種大力神。
  我心中暗忖,如果他們知道我這個「大力神」的處境的話,他們大概也要仰天大笑了。
  忽然之間,我又想到,文明的進步,實在並沒有給人類帶來了甚麼好處。
  譬如說,在南美洲,特瓦族人在地圖的空白點,在原始森林中過日子,生老病死,聽天由命,有甚麼煩惱憂慮?
  而如今,高度的文明,又為人類帶來了甚麼?高度的文明只是使人的野心擴張,以後到了出現匿藏海底的那個野心集團那樣極峰的狀態。
  我忽然想到,我是根本不必去挽救全人類的命運的(而且,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有這個力量),人類拚命追求文明,卻又不遏制野心,那麼,一切悲慘的後果,實在是人類自己所造成的。
  我想起了白素,想起了她到歐洲去,大約也該回來了,野心集團的陰謀既然不可遏止,我和白素又何妨到特瓦族土人的故鄉去,也作一個土人?
  我想得實在太遠了,以致那兩個特瓦族人,已經站在我的面前,我仍然不知道。
  直到其中一個,膽怯地碰了一下我的手,我才抬起頭來,道:「你們是幸福的,你們的族人是幸福的!」
  那兩個特瓦族人莫名其妙地望著我,他們當然聽不懂我在講些甚麼的。
  那個剛才曾經碰過我的特瓦族人,這時又碰了碰我的手,同時,另一個特瓦族人,則向前面黑暗處,指了一指,又作了一個手勢。
  那兩個特瓦族人,顯然有著同一個意圖,那便是要帶我到一處地方去。
  我不知道他們要帶我到何處去,更決不定是否應該在他們的身上浪費時間。我猶豫了一陣,那兩個特瓦族土人,喉間卻發出了一陣十分焦急的聲音來。
《真菌之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