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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想支持著,支持著,我知道我只要再支持五分鐘的話,那些人可能就會因為驚駭過甚而作鳥獸散了。但是我卻沒有法子再支持下去了,我的頭越來越沉重,我的四肢,漸漸麻木,我的眼前,出現了各種意想不到的色彩,像是在看無數幅印象派的傑作。
  終於,我倒下去了!
  我剛一倒下,後腦又受了重重的一擊,那一擊,更加速了我的昏迷。
  我最後,只聽到腳步聲向我聚攏來,那腳步聲竟十分清晰,隨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到我又有了知覺之時,我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我在日本,這已是第二次昏迷過去,又能醒轉來了。接著,我便覺得致命的口渴,喉間像是有一盤炭火在燒烤一樣。
  那是麻醉劑的麻醉力消失之後必有的現象。
  我想睜開眼來看看四周圍的情形,但是眼睛卻還睜不開來。我鎮定心情,想聽一聽四周圍有什麼聲息,但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我心中突然生出了一陣恐懼之感:難道我已被人活埋了麼?
  一想到這一點,我身子猛地一掙,在我渾渾濛濛的想像之中,我只當自己已被埋在土中了,因此那一掙,也特別用力。
  可是事實上,我並沒有被埋在土中,一掙之下,我坐了起來,也睜開了眼睛。眼前一片片漆黑。我伸了伸手,舒了舒腿,除了後腦疼痛之外,走動了幾步,一股潮霉的氣味,告訴我這裡是一個地窖。我想取火,但是我身邊所有的東西,都失去了。
  我心知自己成了俘虜,但是可悲的是,我竟不知自己成了什麼人的俘虜!
  我只得先盡力使自己的氣力恢復,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才聽得上面有人道:「他已醒過來了麼?」又有人道:「應該醒了,不然,用強光一照,他也會立即醒過來的!」
  那一個人的話才一講完,我抬頭向上看去,正在不明白何以講話聲竟會發自上面間,陡地,眼前亮起了強光,那光線之強烈,使我在剎那之間,完全變成了瞎子!
  我連忙伸手遮住了眼睛,只聽得有人道:「哈哈,他醒了。」
  我感到極其的憤怒,連忙向後退出幾步,以背靠牆,再度睜開眼來。
  我睜開眼來之後,好久才能勉強適應那麼強烈的光線,而我的怒意也更甚了。我是身在一間高達十公尺的房子的底部,在房子的頂部有一圈圍著的欄杆,可以俯看下面的地方,強光便自上面射下,集中在下面。
  由於強光照射的關係,我雖然看到檻桿之後有人,但卻看不清他的臉面。
  而他們卻可以像在戲院的樓座,俯視大堂一樣,將我看得清清楚楚,我陡地感到,這種建築,很像羅馬貴族養狼、養鱷魚的地方!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任何修養再好的人,也不免怒發如狂,因為忽然之間,你發現自己不像是人,而是被豢養著的野獸了。
  我大聲怪叫,道:「你們是什麼人?」
  上面,隱隱有講話聲傳了下來,但是我卻聽不清他們在講些什麼,只是聽出,有兩個人像是正在爭論。我本來是背著牆壁,仰頭向上而立的,自上面照射下來的強光,令得我雙眼刺痛。
  我低下頭來,避開了強光,只見我所處的地方,和那些人的所在之虛,雖然很高,而且是直上直下的,但是我也可以勉力衝上去的。
  我猛地吸一口氣,發出了一下連我自己的耳朵也為之嗡嗡作響的吼聲,向前直奔了過去,到了對面的牆壁前,我用力一躍,雙手雙足,一齊抵在牆壁上,向上疾爬上去了幾步!
  那時,在牆壁上,我絕無可攀援的東西,而我之所以能在光滑的牆壁上上升,其關鍵全在一個「快」字,任何人只要動作快,就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相信在武俠小說中被過份渲染了的「壁虎游牆」功夫,一定也就是這一種快動作。而這一種快動作,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人,都有過這樣的經驗的。
  我一口氣約莫上升了四公尺,只聽得上面,發出了幾下驚呼聲。
  我將頭向上,雖然強光一樣灼眼,但由於離得近了,我可以較清楚地看見那此二人,我仍看不清那些人的臉面,但是我可以看到他們所穿的服裝,十分古怪。
  我又是一聲大叫,雙足一蹬,人向上一躍,又平空彈起來,當我伸出手來之際,幾乎已可以抓到欄杆了。
  就在那時候,我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以日語叫道:「我的天,他果然是那個人!」
  我只聽到那樣的一句話,一件重物,便已向我的頭上,擊了下來。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實在沒有趨避的可能,而那一擊的力道,又如此之大,使我在剎時之間,只覺得跟前的強光,忽然幻為無數個飛躍的火球,而在極短的時間中,我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我覺出自己要昏過去了,我所能做的事,只是盡力放鬆肌肉,以免得跌下去時,骨折筋裂。
  至於我跌下去時的情形如何,我卻不知道了,因為那一擊,足以令得我在未曾跌到地上之際,便昏了過去。
  當我再度有感覺之際,我只覺得整個頭部,像是一顆立時就要爆發的炸彈一樣,在膨脹、膨脹,單憑感覺,我頭部比平時,至少大了五六倍。
  好不容易,我才睜開眼來。
  這一睜開眼來,卻又令得我大吃一驚。
  這一次吃驚,絕不是又有什麼強光,向我照射了過來,而是其他的事。
  首先,我只感到我處身的所在,光線十分柔和,我定了定神,再遊目四顧間,看到有三個少女,正站在我的面前,而我,則是坐在一張式樣十分奇特,像是最古老的沙發那樣的,舒適的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和眼前有三個少女,這似乎都沒有什麼稀奇,也不值得吃驚。
  令我驚奇的是那三個少女,根本沒有穿衣服!當然,她們也不是裸體的,而是她們的身上,都披著一層極薄的白紗。
  那層白紗的顏色,純潔柔和得難以形容,而那三個少女的胴體,也在薄紗掩映之間,可以看到一大半。那三個少女面上的神情,極使人吃驚。
  她們面上的肌肉,像是全都僵死了一樣。
  本來,她們三人,全是極美麗的少女,可是再美麗的人,有這種類似殭屍的神情,也是使人反胃的。她們的神情,像是她們全像在受著催眠一樣。
  我心中的驚訝,也到了頂點,我不知道是落在什麼人手中,不知道剛才是什麼所在,不知道我又何以到了這間房間之中,不知道眼前那三個少女,為什麼只披著一層薄紗,而站在我的面前。
  我站了起來。
  我剛一站起,就像觸動了什麼機括一樣,那三個少女,突然向後退去。同時,耳際響起了一種十分深沉的鼓聲,撼人肺腑。
  那三個少女,隨著那鼓聲,舞蹈起來。
  那三個少女的容顏美麗,體態美好。然而,她們隨著鼓聲而起舞,卻絕不給人以美感,反而給人以十分詭異的感覺,使人感到了一股極其濃重的妖氛。
  我吸了一口氣,不再理會那三個少女,轉過身,看到了一扇門,我拉了拉門,門鎖著,我一縮肘,以肘部向門外撞去。
  「嘩啦」一聲響,門被我撞破了。
《藍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