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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個字究竟代表著什麼,我一直在懷疑著,而當方天在這時候,繼他那種怪異的舉動,又講出這五個字來時,我的耐性,也到了頂點。我沉聲道:「方天,那五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方天低下頭來,向納爾遜先生望了一眼。
  我立即道:「方天,納爾遜先生已經知道你是來自另一個星球的人,這一點,絕不是我告訴他,而是他自己推論出來。」
  在片刻之間,方天的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但是不到一分鐘,他便歎了一口氣,道:「就算納爾遜先生不知道,我也準備向他說了。」
  我知道,那是納爾遜和我一齊,冒著性命危險去救他,使他受了感動之故。納爾遜先生顯然也對方天怪異的舉動,有著極度的疑惑,他忙道:「你剛才看到了什麼?是什麼向月神會總部去了。」
  方天想了一想,道:「那……不是什麼……」他苦笑了一下:「我早和衛斯理說過,這件事,地球人是根本絕無概念,絕不能明自的,而且我也十分難以用地球上的任何語言,確切地形容出來。」
  我苦笑道:「我們又不通土星上的語言,你就勉為其難吧。」
  方天又想了片刻,才道:「你們地球人,直到如今為止,對於最普通的疾病,傷風,仍然沒有辦法對付。那是由於感染傷風的是一種細小到連顯微鏡也看不到的過濾性病毒……」
  我不得不打斷方天的話頭,道:「和傷風過濾性病毒,有什麼關係?」
  方天抱歉地笑了一笑,道:「我必須從這裡說起,地球人染上了傷風,便會不舒服,大傷風甚至於還可以使人喪生,但是過濾性病毒雖小,還是有這樣的一件物體存在著的,然而,在土星的衛星上,所特有的,那被土星人稱之為『獲殼依毒間』的東西,實際上絕沒有這樣一件物體的存在……」
  我和納爾遜先生兩人,越聽越糊塗。
  方天則繼續地道:「那類似一種腦電波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但是它一侵入人的腦部,便代替了人的腦細胞的原來活動,那個人還活著,但已不再是那個人,而變成了侵入他體內的『獲殼依毒間』!」
  我和納爾遜先生兩人,漸漸有點明白了。
  我們兩人,同時感到汗毛直豎!
  我嚥下了一口口水,道:「你的意思是,那只是一種思想?」
  方天道:「可以那麼說,那只是一種飄忽來去的思想,但是卻能使人死亡,木村信工程師便是那樣,他其實早已死了,但是他卻還像常人一樣的生活著,直到『獲殼依毒間』離開了他,他才停止了呼吸。」
  納爾遜先生輕輕地碰著我。
  我明白納爾遜的意思,納爾遜是在問我,方天是不是一個瘋子。
  我則沒有這樣的想法,因為木村信的情形,我是親眼見到的。
  方天歎了一口氣道:「科學的發展,並不一定會給發展科學的高級生物帶來幸福,在土星上,就有這樣的例子了。」
  我問道:「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方天道:「土星人本來絕不知道就在自己的衛星上,有著那麼可怕的東西的,因為土星之外,有著一個充滿著類似電子的電離層,阻止了『獲殼依毒間』的來往,但是,當土星人發射了第一艘太空船到衛星,而太空船又回到了土星上,整個土星的人,歡騰若狂,慶祝成功之際,『獲殼依毒間』也到了土星上!」
  「在短短的三年之中,『獲殼依毒間』使土星上的人口,減少了三分之一,科學家放棄了一切,研究著人們離奇死亡的原因,這才發現是那麼一回事!」
  我吸了一口氣道:「結果,想出了防禦的辦法?」
  方天道:「不錯,土星的七個國家,合力以強力帶有陽電子的電,衝擊衛星,使得衛星上的『獲殼依毒間』消失,但是正像地球人不能消滅病菌一樣,已經傳入了土星的,我們只可以預防。」
  我想起了方天和我一齊到工廠去見木村時,給我戴的那個透明的頭罩,道:「那透明的頭罩,便是預防的東西麼?」
  方天道:「是,那種頭罩,能不斷地放射陽電子,使『獲殼依毒間』不能侵入,就像地球人一出世便要種卡介苗一樣,土星人一出世,便要帶上這樣的頭罩,直到他死為止。」
  (一九八六年按:卡介苗是預防肺結核病的,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必再注射了。)
  方天苦笑道:「這可能是我們的太空船帶來的。納爾遜先生,這是地球人真正的危機。」
  納爾遜先生還不十分注意,道:「為什麼?」
  方天道:「像細菌一樣,『獲殼依毒間』是會分裂的,而且分裂得十分快,但必須在它侵入人腦之後,就算我們太空船帶來的,只是一個能侵入人腦的『獲殼依毒間』,但經過了這許多年,已經分裂成為多少,我也無法估計了。」
  我失聲道:「這樣下去,地球人豈不是全要死光了麼?」
  方天道:「或則沒有一個人死,但是所有的人,已不再是他自己,只是『獲殼依毒間』!」
  我的心中,又泛起了一股寒意,納爾遜先生的面色,也為之一變。
  方天又道:「或者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獲殼依毒間』在侵入土星人的腦子之後,因為和土星人腦電波發生作用,所以當離開的時候,原來的一個,便分裂為兩個……」
  我連忙道:「你的意思是,地球人的腦電波弱,那麼他便不能分裂為二,來來去去只是一個?」
  方天道:「也有可能,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地球上只不過多了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兇手而已。『獲殼依毒間』並不是經常調換它的『寄生體』的,那為禍還不致於太大。」
  我以手加額,道:「但願如此!」
  在聽了如此離奇而不可思議的敘述之後,我忽然發覺自己,變得神經質起來了。
  納爾遜先生道:「方先生,那種東西在空中移動的時候,你看得到麼?」
  方天搖頭道:「事實上,根本沒有東西,只是一種思想,我怎能看得到?我只不過是感覺得到而已。它是向月神會總部去了,我感覺得到,它便是離開了木村信的那個,如今,當然又是去找新的寄生體去了。」
  我和納爾遜先生互望了一眼。我們的心中,有著相同的感覺。
  那便是,方天雖然已盡他所能地在闡釋著「獲殼依毒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我和納爾遜這兩個地球人,確如他所說,是沒有法子接受這樣一件怪誕的事的。
  方天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他攤了攤手,道:「我只能這樣解釋了。」
  我道:「我們多少已有些明白了。」
  我們一面說,一面仍在向前走,這時,已經上了公路了。
  由於月神會總部,是建築在臨海的懸崖之上的,所以,我們到了平坦的公路上,回頭再向月神會總部所在的方向望去,反而可以看到,那座灰色的,古堡形的建築,正聳立在岩石上。
  方天轉過頭去,望著遙遠的月神會,面部肌肉,僵硬得如同石頭一樣,我和納爾遜兩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方天的古怪玩意兒,實在太多了,問不勝問,我們本來,也不準備問他。可是,他維持著那種怪異的情形實在太久了,而我們三人的衣服還是濕的,就這樣呆在公路旁上,月神會中的人來來往往,一被發現,便是天大的麻煩,使得我們不能不問。
  我推了推方天,道:「你又在做什麼了?」
  方天的面色,十分嚴肅,以致他的聲音,也在微微發顫,道:「我覺得,有人在欺騙我們。」我吃了一驚,道:「什麼人?」
  方天道:「那三個年輕人。」
  納爾遜先生連忙地道:「他們欺騙了我們什麼?」
  方天又呆了片刻,突然跳了起來,大聲道:「不是三天之後,而是現在!現在!」他一面大叫,一面身子向前,疾奔了出去。
  我和納爾遜先生,在一時之間,還不明白方天是在怪叫些什麼!
  但我們立即明白了。
《藍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