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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接講了幾遍,可是仍然得不到回答,又過了好久,才又聽到了一種極其奇怪的語言,傳了出來。那種語言仍是我未曾聽到過的,但是我更可以肯定那是一種語言,只是我聽不懂。
  我歎了一口氣,隨著我的這一歎息,忽然,我也聽到了一下歎息聲。
  那一下歎息聲,聽來和我的一樣焦急和無可奈何,我突然瞭解到:在和我講話的人,一樣聽不懂我所講的話,我們雙方無法交談!
  我在控制板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手托著顎,竭力使我自己紊亂的思緒鎮定下來。
  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必須作出一連串的假定,才能夠繼續向下想去。
  我先假定這個牛頭人身的傢伙,不是地球人,而來自別的星球。這並不算是十分怪誕的念頭,星際人不單在二十世紀降臨地球,可能在一千年之前到達,也可能在一萬年之前來過,他們到達地球之際,是古埃及的時代,其中一個星際人,由於具有超特的知識和能力,被奉為大祭師,被認為是牛神的化身,這是很自然的事。
  那個「大祭師」可能因為某一種原因死了,但是這裡的三間石室,卻一定是他生前就造成的,如今我所聽到的聲音,若是來自那「大祭師」原來的星球,那麼我聽不懂那些語言,很容易理解,因為那聲音所講的,不是地球語言,我當然聽不懂。
  再假定那個星球上的人,是藉「大祭師」和他們聯絡的,他們也可能通過大祭師紀錄了當時地球上的語言,但那是三千年前的語言,我講的近代語言,他們當然也中也是聽不懂的了。
  我更可以猜想得到,那只「盒子」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一個儀器,卻不知怎地流落在外,所以便得得到這盒子的人有一連串奇異的遭遇。
  我想了好久,我自己覺得假定相當合理,可是,有什麼辦法可以使我聽得憧他們的語言,或是使他們聽得懂我的話呢?
  我呆坐了一會,只聽得那種聲音又傳了出來,聲音顯得十分焦切,像是在對我責斥,可是我的心中比他更急,我也對著電視機咆哮起來,那情形就像是一個中國寧波人和一個阿比西尼亞人在吵架一樣。
  過了五分鐘,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大祭師」來!
  當那只盒子懸在玻璃棺材上空的時候,我曾經看到他的手動了一下。
  如果繼續這麼下去,自「盒子」射出來的光束,會不會使他復活呢?
  一個死去了三千年的人,而且可能不是地球上的人之復活,那實在是一種想起也令人寒心的事情,可是,這都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
  真的那「大祭師」復活了,當然可以由他和他的自己人通話,或者,「大祭師」可以有足夠的能力,來使我和他交談。
  我取下了那只盒子,那只盒子顯然是一切動力的來源,一取了下來,就聽不到任何聲音,電視螢光屏,也黑暗了下來。
  我拿著盒子向鄰室定去,到了那玻璃棺材的旁邊,在那時候,我的內心仍然在交戰,我是不是應該使那位「大祭師」復活呢?
  由於我實在太想開這一連串的謎,是以我終於又將那兩根懸在半空中的金棒,插進了「盒子」之中。過了不多久,幾股光束,又射出來,我退開了好幾步,靜候著事情的變化。
  過了十分鐘,這一次,我更可以肯定那絕不是我的眼花,因為我又看到了「大祭師」的手,忽然動了一下,那是向上抬了一抬,很炔,立即又恢復了原狀。
  我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大祭師」看來真的是會復活的,他復活了之後,將是什麼樣子的呢?是一具害人的殭屍?這是象中國古老的傳說中的「屍變」一樣,只是一個直挺挺地,只會害人,而根本沒有什麼思想的一個妖怪?
  我只覺得耳際在嗡嗡作響,腦中實在混亂得可以,我的心當然也跳得十分劇烈。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我看到在玻璃棺材之內的大祭師,再度饅饅地揚起手來。這一次,他的動作,比較饅得多了,他的手慢慢地揚起,我這時才發現,他的手指十分修長。儘管他有著一顆和牛一樣的頭,但是他的手指卻是長而文雅的,像是一隻鋼琴家的手。
  然後,他的另一隻手也揚了起來。
  這時,自那只「盒子」中射出來的光芒,更加強烈,而且又多了幾股,那十幾股光芒,一齊射在他的身上,又過了十分鐘,他的雙手,已將棺蓋托了起來,而他的身子,也坐起來了。
  他的眼睛本來是一點光彩也沒有的,但這時候,當他轉過頭,向我望業之際,他的眼睛之中,卻閃耀著變幻不定的五色光彩,使入黨得如同面對兩個萬花筒一樣。我知道,他完全復活了!
  當他坐直了身子之後,他揚了揚,手指在那「盒子」上按了一下,從盒子中射出來的光芒便消失了,他的動作是如此之自然和熟悉,就像我們一伸手熄掉了床頭燈一樣,可想而知,他對那盒子是十分熟悉的。
  然後,他一動不動地向我望來,他那和牛頭差不多的臉上,絕沒有什麼神情變化,可是他雙眼之中的光芒,卻以極高的速度在轉換著,最後,變得了一種極深的深青色,像是兩潭深水一樣。
  也就在這時候,他開口了。他講了一句十分簡單的話,可是我一樣聽不懂。
  我已面對著一個死去三千年而又復活的「人」,而且這個「人」,根本不是地球人!
  我心中的驚駭、混亂,實是可想而知的,我也無法反問他,我只是僵立著。
《支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