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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十分亂,而且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樣開始敘述才好,因為我是對不起他在先的。但是我想了並沒有多久,就想到了如何開始。
  我抬頭向樓梯上望了一眼:「博新,和你同住的那位朋友呢?為甚麼你有客人來,他總是躲起來,不肯和人相見。」
  博新的雙眼瞪得更大,望著我,在我講完了之後,他才道:「你喝了多少酒?」
  我也瞪著眼睛:「甚麼意思,你以為我是喝醉了酒,在胡言亂語?」
  博新搔著頭,臉上一片迷惑的神色:「那麼,對不起,你在說甚麼?」
  「和你同住的那個人,他是誰?」我大聲問。
  博新的神情更是古怪:「你究竟有甚麼不對頭?我一直只是一個人住在這裡的啊!」
  我冷笑著:「不必瞞我了,你和另一個人住在一起!」博新攤開了雙手,「為甚麼我和人同居,要保守秘密?我根本沒有結過婚,而且,也不是道學君子!」
  我不禁給他說得有點啼笑皆非,忙道:「我說和你住在一起的那個人,是男人,不是女人!」
  博新皺著眉:「衛斯理,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喝醉了酒,倒像是吃了太多的迷幻藥,是不是?」
  我盯著他,他不肯承認,我只好將事實說出來了,我道:「那麼,如果我說我見過那個人,半夜,在三樓的書房中,你怎麼說?」
  博新呆了一呆,道:「你別嚇我,三樓的書房是我父親生前使用的,自從他死了之後,一直沒有人進過去。」
  我道:「我進過去,第一次,是你帶我進去的;第二次,是我偷進去的!」
  博新皺著眉:「我帶你到三樓的書房去?我看你的記憶力有問題了!」
  一聽到博新那樣說,我從沙發上直跳了起來!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心中也已經知道,事情的不對頭,遠在我的想像之外!
  我大聲道:「你說甚麼?你未曾帶我進去過?博新,你為甚麼要抵賴?」
  我那時的神態,一定十分駭人,博新搖著雙手:「好了,好了,這是小事情,何必為了這些小事爭執,就算我曾帶你進去過,那又有甚麼關係?」
  「關係可大著啦,」我回答:「在那書房中,你曾給我看過兩件奇怪之極的東西!」
  博新的神情很驚愕,他道:「是麼?」
  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在隨口敷衍著我的,我心中自然很生氣,但是我卻忍耐著,因為我總得將事情的經過,和他全講明了再說。
  我道:「是的,我好奇心極之強烈,你是知道的,我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是以,我在昨天晚上,半夜,爬上了你三樓的書房,偷走了其中的一件,就在那時候,我看到那人的!」
  博新像是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我給你愈說愈糊塗了,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甚麼!」
  我又不禁呆了一呆,因為我絕未曾想到,博新竟會說出那樣的話。
  我來到了他的身前:「狐狸,和你的父親!」
  我未曾將事宜的真相全說出來,那是因為我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情形,怕我說了出來之後,博新會不高興,事實上,我也只要那樣說就夠了,提起了那隻狐狸和他的父親,他還有不明白的麼?
  然而,他竟然不明白!
  他望著我,他的神情,像是望著一個瘋子。
  博新足足等了我十秒鐘之多,才道:「狐狸,我的父親,在三樓的書房中?唉,我求求你,你快直截了當地說吧,別再打啞謎了!」
  我真的有點發怒了:「你為甚麼要否認這一切,雖然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但是,你父親和狐狸的事,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看博新的神情,他也有點動氣了,他大聲道:「你究竟在胡說些甚麼,我無法明白,如果你再那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無法奉陪!」
  我反倒笑了起來:「你趕我不走的,那狐狸,小得和細菌一樣,而你的父親,小得只有半寸長,我本來是不願意再說出來的,我爬進你三樓的書房,目的就是要偷那只有細菌大小的狐狸,去給一位著名的生物學家看一看!」
  博新發怒道:「你愈說愈無稽了,甚麼叫做細菌大小的狐狸,我的父親又怎會縮成半寸大小?」
  我本來是和博新一句接著一句在激烈辯論著的,但是這時,聽得他講出了那樣的話來,我也不禁完全呆住了,作聲不得。
  我呆了好一會,才道:「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給我知道了這個秘密之後,心中感到了不安,而不肯承認。雖然,我來偷那標本片去給人家看,但是我也決不會忘記我的諾言,我不會將那細菌般大小的狐狸的來源,講給任何人聽。」
  博新揮著手:「等一等,等一等,你幾次提到細菌大小的狐狸,那是甚麼意思,可是有一隻狐狸,它只有細菌那麼大小?」
  我大聲道:「自然是!」
  「而你,」博新指著我,「曾在我的屋子三樓的書房中,看到過那樣的狐狸?」
  我冷笑著,諷刺地道:「你的記憶力,現在應該可以恢復了!」
  博新似乎不理會我的諷刺,他只是道:「好,有那樣的狐狸,在甚麼地方,我也想看看!」
  我又呆住了。
  博新竟然那樣說!如果他不是極度的狡猾,那麼,他就是真的不知道。
  然而,他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所以,我道:「好的,如果你一定要繼續裝佯,那麼,到三樓的書房去,我來指給你看!」
  當我那樣說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個可能,在那抽屜中,或者有兩片標本片,一片是細菌大小的狐狸;另一片,是我偷到手的。
  由於我昨晚在書房中見到了一個陌生人,是以我在取到了標本片之後,並沒有放在顯微鏡下看上一下,我可能是取錯了!
  我想,如果到那間房間中去的話,博新就再也沒有法子抵賴,我話才一說完,博新便點頭道:「好,那比我們作無謂的爭執有意義得多!」
  他也站了起來,我們一起向上走去,走上了二樓,博新便再向三樓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快到三樓的時候,我便呆了一呆。
  通向三樓處的那扇鐵門不見了!
  我忙問道:「博新,那扇鐵門,是甚麼時候拆掉的?」
  「鐵門?」博新回過頭來看我,「甚麼鐵門?」
  他甚麼都賴掉了,我忍住了憤怒,指著樓梯口:「這裡,原來有一道鐵門!」博新「哼」地一聲,好像有點不耐煩了,他道:「你好像是從別的星球來的,這是我的家、我的屋子,為甚麼我要在我自己的屋子樓梯上,裝一道鐵門?」
  博新的話很有理由,他為甚麼要在自己的屋子中裝一道鐵門,這個問題,的確無法答覆,但是,我卻知道,這裡原來真是有一道鐵門的。
  我望了他一眼,來到了牆上,仔細地觀察著。
  我可以肯定,幾天之前,在這裡有一道鐵門,但是這時,我仔細檢查著牆壁,卻找不出任何曾裝置過鐵門的痕跡來。
  我呆了半晌,博新諷刺我道:「福爾摩斯先生,找到了甚麼?」
  這時候,我心中真是亂到了極點,我實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前後只不過相隔幾天,可是卻甚麼都不同了!
  當時的情形,我記得清清楚楚,可以說是歷歷在目,在我和博新兩人之中,總有一個是有了點毛病,不然怎會出現如今那樣的情形?
  當然,我沒有理由以為我自己是做了一個夢,或者認為我當時所經歷的只是幻境。那麼,問題一定是出在博新的身上了。
《狐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