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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闆接過了支票,暴發戶小心合上箱蓋,捧著箱子:「今天晚上我請吃飯,在我家裡,還有幾樣東西,要請各位看看!」
  對於和這種暴發戶一起吃飯,興趣自然不大,但是我知道如果拒絕的話,一定又有一番口舌,不如去一下,應個景的好。
  暴發戶捧著花瓶走了,老闆又從保險箱中,取出一些古物來供大家鑒賞,因為有那麼多專家在一起,並不是容易的事。
  我也和眾人一起,看了一會,其中有幾枚古錢和一隻製作精巧之極的黃金表,真令人愛不釋手,看了一會,我首先告辭。
  直到離開了古董店,我才想起,忘了問老闆一聲,那托他代售古董的老頭是不是姓張。但既然已經走了,自然也不必再折回去了。
  晚上,我最遲到暴發戶的家中。
  暴發戶家裡的氣派真不小,我們先在他特設的古董間中,看他在半年內買進來的古董,看了一會兒,僕人來說,可以吃飯了,才一起離去。
  暴發戶自己,走在最後,他拉上門,取鑰匙在手,看來是準備將古董間鎖上的,而我就在他的前面。
  就在暴發戶已將門拉到一半之際,忽然之間,也不知從什麼地方,陡地竄來了一隻大黑貓,那隻大黑貓的來勢之快,在我的腳邊竄過,「刷」地一聲,就從門中,穿進了古董間。
  暴發戶喝道:「誰養的貓——」
  他那一句話才出口,就聽到古董間之內傳出瓷器的碎裂聲,一時之間,人人面在相覷,說不出話來。
  暴發戶的手仍然拉著門,門已關上了一大半,究竟那只黑貓穿了進去之後,打碎了什麼,還看不出來。但是,不論打碎了什麼,都是價值巨萬的古董。
  暴發戶在聽到了有東西的碎裂聲之後,僵立著,甚至不知道推開門去看看,我忙道:「看看打碎了什麼!」
  暴發戶這才如夢初醒,推開了門,五六個人,一起擁在門口,向內看去。
  別人或者都在察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但是我卻只找那隻大黑貓。
  我一眼就看見,那隻大黑貓伏在窗前的板上,縮成了一團,它像是自己也知道闖了大禍,是以它的神態十分緊張,身子縮成了一團,全身烏亮漆黑的毛,卻根根聳起。它的那一對眼睛,也格外閃著綠黝黝的異樣的光采。
  我一看清楚了那隻大黑貓,就陡地一怔,雖然世界上,黑貓不知有幾千幾萬隻,但是這一隻黑貓,我卻可以斷定,它是張老頭那一隻。
  就在我想向前走去之際,只聽得暴發戶在我的身後,發出了一下慘叫聲,用力將我一推,已奔進了古董間,來到了古董櫥之前,停了下來。
  也在這時,在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歎息聲。
  我也看到,古董櫥的玻璃破碎,放在裡面的其他東西,都完好無損,但是那一對價值三十萬英鎊,暴發戶新買來的瓷瓶,已經碎裂了?
  暴發戶奔到了古董架之前,手發著抖,怪聲叫了起來,兩個男僕和一個女僕也立時奔了進來。暴發戶轉過身來,臉色鐵青,指著仍然伏著不動的那只黑貓,厲聲道:「誰養的貓!」
  三個作人面面相覷,一起道:「我們沒有人養貓,這……這……一定是野貓?」
  暴發戶雙手握著拳,額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都暴了起來,他的聲音也變得嘶啞,看樣子,他真像是要撲上去,將那只黑貓咬上兩口?
  我已經看出事情真是古怪之極。看來,一隻貓撞了進來,打碎了兩隻花瓶,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因為貓是不知道花瓶價值的,三十萬鎊的花瓶和三毛錢的水杯,對貓來說,全是一樣的。
  可是,那一對花瓶,卻放在櫃中,櫃外有玻璃擋著,一隻貓的衝擊力量,是不是可以撞碎玻璃,還大成疑問,更何況什麼也不打碎,就壞了那一對花瓶。
  我心念轉動,忙道:「別惹那頭貓?」
  可是,已經遲了一步?
  暴發戶向著那頭貓,惡狠狠走了過去,伸手去抓那頭黑貓。
  而也就在這時,我的話才出口,黑貓發出了一下難聽之極的叫聲,身子聳了起來,貓的動作如此之快,連我也未曾看清楚是怎麼一回事,暴發戶已然發出了一下慘叫聲。
  那頭老黑貓落下地,一溜黑煙也似的自門中竄了出去。暴發戶的雙手,掩住了臉,血自他的指縫之中,直迸了出來。
  毫無疑問,他伸手抓貓,未曾抓中,但是貓爪子卻已抓中了他的臉。
  我連忙向他走去,一面向僕人喝道:「快打電話,召救傷車!」
  我來到暴發戶的面前,扶著他坐了下來,拉開他的手,暴發戶不斷呻吟著,他臉上的幾條爪痕十分深,只差半寸許,幾乎把他的眼球,都抓了出來,血在不斷流著,一時之間,也無法止得住。
  所有的客人都呆住了,暴發戶的太太、子女也一起奔了進來,亂成了一團,在那樣的情形下,反倒沒有人注意那對被打碎的花瓶了。
  救傷車不一會兒就趕到,暴發戶的頭上,紮起了紗布,送到了醫院中,一干人全跟到了醫院,暴發戶的太太,又嫌公立醫院設備不好,立時轉進了一家貴族化的私人醫院,我沒有跟去。
  那時,我心中真是不舒服到了極點。
  那頭大黑貓,它為什麼要特地來打碎那一對花瓶呢?它一定是特地來打碎那對花瓶的,世上雖然有不少湊巧的事,但斷乎不會如此湊巧。
  但是,一隻貓,它怎會知道花瓶在什麼地方?
  那大黑貓,那隻小木箱,這已使我可以肯定,事情和張老頭有關,那一對花瓶,原來是張老頭的?
  我一想到這裡,就走進了一個電話亭,打了一個電話,找古董店的老闆。古董店的老闆在接到了我的電話之後,顯然想不起我是什麼人來了,我忙又道:「今天,你賣那一對宋瓷花瓶給人,我也在旁的。」
  古董店老闆「唔唔」地應著,道:「衛先生,你有什麼指教?」
  我道:「我想知道這一對花瓶的來源。」
  老闆呆了一呆:「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老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