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可是那並沒有用處,他抓不到什麼。
  在他的喉間,響起了一陣極其難聽的「咯咯」聲響來,他的臉色,在黑暗中看來,是如此之蒼白!
  我又冷冷地道:「菊井少佐,或者,菊井太郎先生,我們進去談談怎麼樣?」
  他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我的話,只是跌跌撞撞,向內走去,我跟在他的身後。
  那老僕也迎了出來,他看到鈴木正直這時的這副模樣,嚇了一大跳,失聲道:「鈴木先生──」
  我立時向老僕道:「他有點不舒服,你別來打擾,我想他很快就會好!」
  那時,鈴木已經來到了一張坐墊之前,本來,他是應該曲起腿坐下來的,可是這時,他只是身子「砰」地倒在墊子上。他一倒下,立時又站了起來,那老僕有點不知所措,我向他厲聲喝道:「快進去!」
  那老僕駭然走了進去,我來到鈴木身邊:「其實,你不用這樣害怕,像你這樣情形的人很多,改變了名字,改變了身份,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鈴木灰白色的嘴唇顫抖著,半晌說不出話來,我走過去,斟了一杯酒給他。
  鈴木接過了我的酒來,由於他的手在發著抖,是以酒灑了不少出來,但是他還是一口吞下了半杯酒。
  他在吞下了酒之後,身子仍然在發著抖,但是看來已經鎮定了不少,他望著我,講話的聲音,就像是一個臨死的人在呻吟。
  他道:「你知道了多少?」
  我將那張照片,拿了出來,遞給他。
  他接了照片在手,抖得更厲害了,過了好久,他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毫不留情,冷冷地道:「可是時間並不能洗刷你內心的恐懼!」
  他慘笑了起來:「我……恐懼?」
  我直視著他:「你不恐懼?那你是什麼?」
  鈴木的口唇抖著,抖了好一會,才道:「我不是恐懼,我是痛苦!」
  我毫不留情地「哈哈」笑了起來:「你不要將自己扮成一隻可憐的迷途羔羊了,如果我沒有料錯的話,你是一頭吃人不吐骨的狼,菊井少佐,你究竟曾做過一些什麼,以致看到了一個普通的中國女孩子,就會驚惶失措得昏過去?」
  鈴木看來,已經完全沒有抵抗能力了,他來回走著,然後又坐了下來,低著頭,看他那種姿勢,倒有點像已經坐上了電椅的死囚。
  過了好久,他才道:「她……她太像──她了!」
  我已經料到了這點,一定是唐婉兒太像一個人了,而鈴木以前,一定曾做過什麼事,對像唐婉兒的那個女人不起的,所以他看到了唐婉兒,才會害怕起來。
  我又立時釘著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鈴木抬起頭來,他的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他看來像是老了許多,在他的臉上,也多了許多突如其來的皺紋,他的口唇在發著抖,自他顫抖的口中,喃喃地發出聲音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一點也不可憐他,走到他的面前:「那麼,你對那個女人做過什麼事,你總知道吧!」
  鈴木像是突然有人在他的屁股上用力戮了一刀一樣,霍地站了起來。
  他的身形相當高,而我來到了離他很近的地方,是以他一站起來,幾乎是和我面對面了。
  在那一剎間,我的第一個反應,便是他要和我動手了,是以我立時捏緊了拳頭,準備他如果一有動作的話,我就可以搶先一拳,擊向他的肚子。
  但是,鈴木卻沒有動手。他在站了起來之後,只是望定了我,在他的眼睛中,也沒有凶狠的想動手的神情,相反地,卻只是充滿了一種深切的悲哀。
  他用那種充滿了悲哀的眼光,望了我好一會,才道:「好吧,你可以知道,請跟我來!」
  他說著,我轉過身,向前走去。
《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