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是相當緊張的一刻,當比拉爾控制著車子,向洞中駛去的時候,我們三人,全屏住了氣息,一起注視著電視機的螢光屏。
  車子帶著電視攝像管向前駛,我們在電視螢光屏上看到的是煤層和那通道的情形,通道愈來愈窄,轉了一個彎,又轉了一個彎。我記得中士說過,他轉了三個彎,所以等到轉了三個彎,估計已深入三百公尺之際,我們變得更緊張。突然之間,比拉爾先吸了一口氣,奧干古達也叫道:「停一停!」
  比拉爾立時按下了遙控器上的一個掣,帶著電視攝像管前進的車子,停了下來。
  這時,我們在電視螢光屏上看到的,是一個半圓球形的隆起物,那是中士進去時所戴的頭盔!
  我們三人互望了一眼,奧干古達才又向比拉爾作了一個手勢,比拉爾又按下了發動掣,電視螢光屏上的畫面繼續向前,十秒鐘之後,奧干古達又叫停。
  這一次,我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通道中的那一具無線電對講機。
  我們不由自主,深深吸著氣。通道十分狹窄,僅僅可供一個人伏著向前移動身子,當時中士的確是這樣說的,他說過,上面的煤層已經壓到了他的背脊。
  在接下來的二十秒鐘內,我們看到了那支電筒,滾跌在一邊,再接著,是那柄自動步槍,然後看到了中士的防毒面具。
  可是中士呢?中士到甚麼地方去了?帶著電視攝像管的車子在繼續前進,我為了一眨不眨眼地盯著電視畫面,連眼睛都酸痛了起來。然後,突如其來地,電視畫面上,變成了一片黑暗。
  那種變化是突如其來的,像是在剎那間,有甚麼東西突然遮住了攝像管的鏡頭一樣。
  比拉爾的反應十分快,他立時控制「車子」往後退,「車子」一後退,電視畫面又清晰了,看到的是中士的防毒面具。比拉爾再控制著「車子」向前進,情形和上次一樣,又被遮住了,甚麼也看不到。
  比拉爾連接試了五六次,都是一樣,畫面的黑暗是突如其來的。我大聲道:「通道裡面有生物!」
  比拉爾不說話,在控制器上按下了另一個掣,我看到那個掣註明「高速前進」,畫面仍然一片黑暗,突然之間,黑暗的電視畫面,變成了一片花白,那證明電視攝像管損壞了!
  我們三人面面相覷,比拉爾忙又按掣,令「車子」後退,電視畫面上的花白的條紋依舊,「車子」也沒有後退的跡象。
  比拉爾開始有點手忙腳亂,在他忙了大約五分鐘之後,奧干古達突然大叫了起來:「夠了!」
  他一面叫,一面顯然失去了自制力,用力推動著一些大煤塊,搬動著到洞前,看他的行動,像是想將那個洞堵起來。
  我叫道:「你想幹甚麼?」
  奧干古達轉過身來,大聲喘著氣:「夠了!我宣佈,這件事到此為止,永遠封閉這個礦坑,再也沒有人可以追究這件事!」
  比拉爾滿頭是汗,看他的神情,也分明同意奧干古達的措施。我道:「你們怎麼啦?至今為止,我們的調查愈來愈有成績!」
  奧干古達因為情緒的緊張,甚至面部的肌肉也可怕地扭曲著:「這裡面……」他反指著那個已被他堵塞了一部分的洞口:「有一些東西,我們不明白,我也不想再弄明白了!」
  我大聲道:「我們已經接近弄明白的邊緣!」
  奧干古達搖著頭,他搖頭的動作十分奇特,全然表示他的堅決。他道:「我不想弄明白!」
  我有點火起:「你不想,我想!」
  奧干古達歪著頭:「這是我的國家!」
  我怒極反笑:「好,文明的臉罩終於扯下來了!你在你的國度可以稱霸,可是,你不能不讓人探索神秘事物的真相!」
  奧干古達陡地向前踏出了一步,用力推了我一下,我實在料不到他忽然會動手,給他出奇不意地一推,推得我向後跌出了幾步。當他跟著向前踏出,看來還要向我推來之際,我已經有了準備,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反扭過來。
  奧干古達叫道:「比拉爾!」
  比拉爾望著我,又望著奧干古達,顯然他心中很矛盾,決不定該站在誰的一邊,我用力將奧干古達推了開去,不等他再有向我出手的機會,就大聲道:「你在害怕甚麼?奧干古達先生,你在害怕甚麼?」
  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的態度改變,實在令人奇怪,他不應該這樣改變。而且,他的神情恐懼,內心深處,一定有甚麼在困擾著他,是以才會突然之間改變了態度。
  他給我推了開去之後,手扶著煤層。本來他的膚色可以和煤層媲美,但這時看來,卻泛著一種異樣的灰色。看他的神情,正像在竭力使他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效果卻並不見得怎樣。
  他在喘了一會氣之後,才道:「中士的屍體呢?」
  我聽得他這樣問,莫名其妙,比拉爾卻已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他不等奧干古達再開口,就對我道:「衛,他們這個民族,相信人死了之後,屍體如果消失了,就是最大的災害!」
  我呆了一呆,心中倒是很同情奧干古達。他明明是一個接受過現代文明教育的人,可是在他的心中,仍然擺脫不了古老的、愚昧的傳說。這種悲劇,也常發生在中國人的身上,我倒很可以理解。我吁了一口氣:「何以肯定中士一定死了?」
  比拉爾道:「如果中士不是遭了不幸,那麼,他絕不會放下他的武器!」
  我皺著眉道:「你以為中士的屍體到哪裡去了?」
  奧干古達的口唇掀動了一下,可是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比拉爾道:「這就是問題的癥結,有太多事是我們無法瞭解!」
  比拉爾這樣說,顯然他也開始同意奧干古達的意見。我迅速地考慮著眼前的情形,感到目前,一個人和他們兩個人爭,爭不過他們,在剎那之間,我已另有打算:「那他好,反正世界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結論的,你們既然同意放棄,我只好算了!」
  我這句話一出口,他們兩人都大大鬆了一口氣,我只覺得心中暗笑。因為我已有了決定。為了不使他們起疑起見,我甚至先轉身向外走去。
  比拉爾和奧干古達兩人,搬動了許多煤塊,將那個洞完全堵了起來之後,才追上了我,和我一起離去。我聽得奧干古達在對警衛人員千叮萬囑,絕不能讓任何人進入這個礦坑。
  回到奧干古達的住所,我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在思索著。我在想:中士到哪裡去了?如果死了,他的屍體呢?在那通道之中,是甚麼妨礙了電視攝像管的工作而且將之破壞?
  要解決這些疑問,思索其實是沒有用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進那個通道去看個究竟,而我也正準備那樣做。這是我發覺他們決定放棄之後附和他們時決定的,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看個究竟!
  當然,這是極度的冒險,可是我天生喜歡冒險,明知有辦法解決疑難而不實行,那會寢食不安!
  我知道行動要快,因為奧干古達不但要封鎖這個礦坑,而且還準備毀滅這個礦坑。二十磅烈性炸藥,就可以使這個礦坑永遠被埋在三百公尺的地下,沒有人再可以進得去。
  我心中一直盤算著,表面上竭力裝出輕鬆和不在乎的神情來。
  我道:「看來是除了等待蔡根富出現之外,沒有甚麼別的事可做了!」
  比拉爾和奧干古達有點歉意似地望著我。我又道:「就這樣等著是很煩悶的,借一輛車子給我,我想到處去兜兜看看。」
  比拉爾盯著我:「你不是想獨自展開甚麼行動吧?」
  我攤開雙手,裝出一副絕無其事的神情來:「當然不會,難道我喜歡去送死?」
  他們兩人都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比拉爾道:「我要花一番功夫整理一下這裡,結束整件事,你可以用我的車子。」
  我索性再裝出從容的樣子:「不急,休息一會再說!」
  我上了樓,進了自己的房間,一面洗著臉,一面計畫著行動的方針。十五分鐘之後,我又下了樓,奧干古達已經離開,比拉爾正在收拾凌亂的物件,我吹著口哨,向外走去。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