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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遲疑著講不出口來的那兩個字,就是「前生」。一個人有前生,這是由來以久的說法,古今中外都有,說法大致相同。肯定人死了後,肉體消滅,靈魂不滅,找到新的肉體,又開始人的生活,那麼,上一次的生活,就稱之為「前生」。
  雖然這種說法由來以久,但是一直未曾有過正式的研究,被列入玄學或靈魂學範疇之內。近年來,有不少學者,致力研究,但大都也不過根據當事人敘述的一些記錄。譬如說,英國就有一個婦女,進入法國一個宮廷的後花園,感到自己到過這地方,而在經過了催眠之後,她說出,她是千年前的一個宮女,甚至完全可以記得當時的宮廷生活,等等。這種例子相當多,根據這種例子出版的書,也有好幾十種。
  那只不過是一種記錄,由人講出來,問題就很多:講述人可信程度如何?是不是有巧合的成分在內?是不是人的潛意識作用?等等問題,都使得「前生」這件事,不能有結論。
  當然有很多人,包括許多著名學者在內,已經十分肯定人有前生,靈魂不滅。我絕想不到,聽一個人說他的夢境,結果竟然會牽涉到這樣玄妙的問題。
  一個人,和他的前生,這種屬於靈異世界的事,給人的感覺,極其奇妙,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白素看到我在發怔,笑了一下:「你為什麼這樣緊張?像劉麗玲這樣的例子,雖然還未曾有過記錄,但是我相信那一定是她前生的經歷,她前生,是一個叫翠蓮的女人,根據她這個夢來看,這個翠蓮,不是什麼正經的女人,甚至殺人!」
  我苦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一個更玄妙的問題:「那難道劉麗玲要對她前生的行為負責?」白素想了片刻:「這不是負責不負責的問題,而是,而是……」
  白素皺著眉。像是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措詞才恰當。我道:「你想說什麼?還債?報應?孽債?」
  白素陡地一揚手:「孽債這個名詞比較適合。她前生殺了一個人,這個人臨死的眼神,在她今生的夢中不斷出現,這正是一種債項。她用她今生的痛苦,來賞還她前生的孽債。」
  我苦笑了一下:「好了,越說越玄了。如果是這樣,我們根本無法幫助她。」
  白素攤開手:「我沒有說過可以幫助她,只是要將她心中的痛苦講出來,或許,她不會再做這個夢」。
  劉麗玲是不是還在做那個夢,我不知道,因為事後,白素沒有再向我提起她,也沒有再帶她回來。
  一直到我遇到楊立群之前,對於劉麗玲的夢是她前生經歷,我也不能十分肯定,只是抱著懷疑的態度。在這期間,我和幾個朋友討論過,意見很不一致。
  在聽了楊立群的敘述後,整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楊立群的夢,和劉麗玲的夢,顯然有著聯繫。楊立群在夢中,是一個叫小展的年輕人,被殺。劉麗玲在夢中,是一個叫翠蓮的女人,殺人。
  他們兩人,各自做各自的夢,可是兩個人的夢,是同一回事!
  由於這一點,什麼「日有所思」,什麼「潛意識」等等的解釋,全都要推翻,唯一的解釋是:那是他們兩人前生的經歷!
  所以,我當在聽楊立群敘述之際,心中驚駭,等到楊立群講完,我就講劉麗玲的夢講了出來。
  我只講到一半的時候,心理學家簡雲已經目瞪口呆,楊立群更不住地搓著手。
  等我講完,楊立群的臉色灰敗,他用呻吟一樣的聲音道:「衛先生,這……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我歎了一口氣,先不發表我的意見,而向簡雲望去,想聽聽他這個心理學專家的意見。
  簡雲皺著眉,來回踱步,踱了很久:「如果我不是確知衛斯理的為人,一定以為他在說謊。」我沒好氣地道:「謝謝你,我們,現在,要聽你這個專家的意見。」
  簡雲道:「除非,真有他們兩人夢境中經歷的那段事發生過。」
  我緊接著問:「如果是,又怎樣?」
  簡雲無目的的揮著手:「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我想,那件事,發生在相當久之前,當時的那幾個人……小展……翠蓮什麼的,一定早已經死了……」
  楊立群有點不耐煩:「你究竟想說什麼?請痛快說出來,小展當然死了,叫人殺死的。」簡雲苦笑了一下:「有一派學著,認為靈魂不滅,會轉世投胎……」
  簡雲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像是作為一個專家,突然這樣講,非常有失身份,連臉都紅了起來。
  楊立群相當敏感,立時「啊」地一聲:「難道這是我……前生的事?」
  簡雲的神情更是尷尬忸怩,好像是在課室中答錯了問題的學生。我立時道:「可能是!」
  楊立群呆了一呆,「哈哈」笑了起來:「原來我前生被一個女人殺死!」他講到這裡,突然一本正經向我望來:「衛先生,那個對你講述夢境的另一個人是什麼人?是男?是女?他前生殺過我,我今生應該可以找他報仇?」
  楊立群看起來,像是在說笑話,可是我卻說笑不出來。非但笑不出來,而且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在這裡,必須說明一下,由於當日在聽了劉麗玲的敘述後,我和白素曾討論到「果報」,「孽債」等問題。所以,我在向楊立群和簡雲講及劉麗玲的夢時,根本沒有說到劉麗玲的名字,甚至也沒有說明這個做夢的人是男,是女。
  本來,我真的準備介紹楊立群和劉麗玲認識,因為他們兩人的夢境,如此奇妙地相合,如果承認前生,在前生,他們一個是殺人兇手,另一個是被害者,這極有趣。
  可是一聽到楊立群這樣說法,我卻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人世間的恩怨本來已經夠多,如果前生的恩怨,積累到今生,那太可怕了!劉麗玲感到小展臨死時的眼光一直在向她報復,楊立群又這樣講,這使我在剎那間,完全打消了讓他們兩人見面的意圖。
  我笑了笑:「算了吧,我不認為你和那個人見了面後,會有什麼好處。」
  楊立群卻堅持著:「當然有好處,我們可以一起討論這個奇特的夢境,因為我們兩人,都對這個夢那麼熟,這一定很有趣。」
  我還是搖著頭,楊立群叫了起來:「你答應過,介紹這個人給我認識」。
  我的神情有點無可奈何:「是,我答應過,但是我現在改變了主意。」
  楊立群盯著我:「為了什麼?」
  我很難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好攤了攤手:「我不想回答。」
  楊立群徒然大聲道:「我知道,你怕我一見到這個人,就回刺他一刀,將他刺死。」
  我一聽到楊立群這樣說,不禁乾笑了一聲。
《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