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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啊」地一聲,一個人因為心臟病而進醫院,而能在報上有報導,這個人自然是大人物了,我忙問道:「這個人是誰?」
  白素道:「陶啟泉。」
  陶啟泉!
  各位對於這位陶先生一定不陌生,他曾因為「風水」,和我認識,我又曾向他借過兩百萬美金,拿了這筆錢去買了一塊「木炭」,他算是一個十分有趣的人。
  陶啟泉是亞洲有數的巨富,正當壯年,他掌握著無數機構,財富分佈世界各地,舉足輕重,是亞洲金融界一個最重要的人物。
  這樣的一個大人物,心臟病發進了醫院,當然是一件十分重要的新聞了。
  我忙問道:「報上怎麼說?」
  白素道:「並不很詳細,只說是十分嚴重。」
  我道:「陶啟泉今年多大了?」
  白素道:「五十才出頭,不過,疾病和年齡之間,其實是沒有關係的。」
  我來回走了幾步,拿起電話來,打到一家銀行去。這家銀行,也是陶啟泉屬下的企業之一,副董事長姓楊,我曾見過幾次,是陶啟泉在本市的得力親信之一。
  陶啟泉是這樣的大人物,因之即使要和他的手下通一個電話,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接聽電話的秘書。先說楊副董事長沒空,正在開會,等到我報上了姓名,又經過幾重轉折,才算聽到了楊副董事長的聲音。他的聲音聽來極其焦躁,道:「衛先生,你好。唉,真不幸,陶先生——」
  我吃了一驚,道:「怎麼?陶先生的病情——」
  楊副董事長道:「我才從醫院回來,會診的醫生說,那是一種先天性的心臟病,已經到了十分嚴重的階段,唉,真不知道怎麼才好。」
  我的心向下沉了一沉,如果會診的醫生那樣說,那真是凶多吉少了,我問道:「他以前好像沒心臟病的跡象?」
  楊回答道:「怎麼沒有,我們一直勸他多休息點,多注意身體,可是有什麼辦法,他那麼忙,進醫院之前,他還在主持一個會議,提出要買紐約長島一幢大廈的計劃,就是在會議中,他昏過去,送醫院的。」
  我不禁苦笑,事業的成功,是世界上每一個人都追求的目標,可是成功的事業,卻像是一具沉重的枷鎖一樣,緊扣在成功人士的脖子上,想要擺脫,簡真是沒有可能的事,只有無休止地為它服務下去,到後來,究竟是為了什麼,只怕所有成功人士,沒有一個可以回答得出來。
  陶啟泉的情形就是那樣。任何人都會想:如果我有他那麼多財產,我一定會什麼都不做,好好享受一下。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根本無法有半分自己的時間,在睡眠之中,也會為了節業上的得失而驚醒。也許,只有死亡,才能使他這一類型的人,獲得真正的安息。
  楊副董事長告訴了我那家醫院的名稱,並且告訴我,醫生限制他接見採訪者,我如果要去見他,還得他本人堅持才行。
  我道:「你放心,只要他神智清醒的話,他一定會見我。當然,為了使我不必浪費時間等候,你是不是可以先替我安排一下呢?」
  楊副董事長道:「當然可以,我也要去見他——等一等,有電話來,是醫院打來的。」
  我聽到他在聽另一個電話,不斷地在說「是,是,我立刻來,衛斯理先生才和我通話,他也要來見你,好的,我接他一起來。」
  我聽得他那樣說,知道他是和陶啟泉在通話,果然,他的聲音又響起,道:「我們在醫院門口見。先到先等。」
  我放下電話,和白素互望了一眼。
  白素苦笑了一下,道:「一個億萬富翁面臨死亡之際,心情不知是怎樣的?」
  我的聲音,十分低沉,道:「在每一個人自己的心目中,自己的生命是最重要的,乞丐和億萬富翁,未必見得有什麼分別。」
  白素又歎一聲,道:「那也未業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勇於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道:「在四十二億人中,這種人,畢竟是極少數。你去下去?」
  白素想了片刻,道:「我不去了。」我一面揮著手,一面出門.駕車直赴醫院。那是一家極出名的私立醫院,以昂貴和豪奢著稱。當然,昂貴是對普通人而言,對陶啟泉這樣的豪富來說,隨便一高興,就可以買下一百座這樣的醫院,而絕不皺眉。
  在醫院建築物的門口,等了大約五分鐘,在這五分鐘之內,我看到不少財界的大亨,自他們豪華的座車中,匆匆下來,走進醫院,這些人,雖然全是著名的豪富,但幾乎全是陶啟泉的手下,或者是在生意來往上要依靠陶啟泉支持的。
  楊副董事長來的時候,有幾個人和他打招呼,他看到了我,就拉住了我的手,道:「快上去。」
  看到了這種陣仗,我也不禁有點緊張,低聲道:「已經不行了?為什麼召集那麼多人?」
  楊副董事長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我們一起乘搭電梯,到達頂樓的特別病房。一出電梯,那種豪奢的佈置,無論如何叫你想不到這是一家醫院。一個足有一百平方公尺的大堂,頂上全是玻璃,是一個大溫室,種滿了花卉,正讓病人在濕濕的狀態下見到陽光。
  在那個大堂中,聚集了不少人,全是各行各業的大亨,但是那些大亨,顯然未曾得蒙陶啟泉接見的榮幸,他們只是在大堂中或坐或立,在低聲交談。
  我和楊直穿過大堂,來到一扇自動門之前,門前有兩個大漢守著,見到了楊副董事長,立時按鈕打開了門,門內又是一個小客廳,也有幾個人坐著,我認得其中至少有三個是大銀行的總裁級人物。
《後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