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事實上,當我一聽得電話中傳來是海文的聲音之際,我講了這樣的一句話,但海文在電話中,卻已經至少用急促的語調,重複了七八次,「你快點來!」
  我忙問道:「你在哪裡?」
  海文喘著氣,道:「我真的慌亂了,我在一家小咖啡店中打電話,我等你來,那家小咖啡店,就在湖邊——就是我和丘倫約會的那個小湖邊附近的公路上,你快點來,快點來。」
  我依稀記得,在那條公路邊上,好像是有一家十分簡陋的小咖啡店,簡陋得無法引人注意的地步。我道:「我可以找得到,你是不是有了什麼麻煩?」
  海文道:「不,不,我……電話裡很難講得明白,你快點來。」
  我答應了她,放下電話,向酒店主人道:「保留我的房間,我不走了。」
  酒店主人大是高興,搓著手。因為海文在電話中的語音是如此急促,所以我立時急步走出酒店,上了車,直駛向湖邊。
  在駛近了湖邊之際,轉上了公路,不一會,我就看到了那家小咖啡店。
  那家小咖啡店其實很難辨認,不過我老遠就看到海文站在店前,一看到我的車子駛來,她就直奔向前來,我在她身邊停下車,她打開車門,坐到了我的身邊,不住地在喘著氣。
  她的面色十分蒼白,神情卻透著一種極度的興奮。從她那種神情看來,可以肯定她並不是遭到了什麼不幸的事。我不等她坐定,就道:「什麼事?」
  海文仍然喘著氣,道:「我也說不上來,整件事,似乎……似乎……你駛到湖邊去。」
  我一面駕著車,一面道:「慢慢說。」
  足足在一分鐘之後,海文才算是略為定下神來,說出了她的經歷,和她要見我的原因。
  海文又到湖邊去,連她自己也說不出為了什麼,或許她還在懷念她和丘倫相識的一段經過,或許她喜歡湖邊的風景。
  不論是為了什麼原因。她又到了湖邊,而且,就在她和丘倫曾經坐過的那個地方,獨自坐著。當她坐了一會,感到無聊之後,她站了起來,慢慢向前走著,走近了一個灌木叢。
  那灌木叢十分濃密,在矮樹密生的樹叢中,海文看到一個人,雙後抱著頭,蹲著,據海文的說法是,那個人蹲著,就像是一隻兔子一樣。
  (海文在灌木叢中見到了一個人,我也曾在那灌木叢中見過一個人,那個人,據杜良醫生的說法,是患有間歇性癡呆症的,我曾被他在我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聽到海文說到她在灌木叢中見到一個人之際,我就有點緊張。)
  海文看到那那人蹲著,一動不動,也就停了腳步,她那時候,並不感到害怕,只感到奇怪,不知道那人蹲在那裡,是在幹什麼。
  那人雙手抱頭,低首,海文也無法看清他的臉面。她只是想等那人先抬起頭來,那麼她就可以和那人交談幾句了。
  可是足足過了好幾分鐘,那人仍是一動不動,海文於是發出了一些聲音。
  由於接下來的事情,實在太令她感到驚駭,所以她已經記不清她是頓了頓足,還是咳嗽了一下。總之,她發出了一點聲音。
  而當她發出了聲音之後,那人抬起了頭來。
  那人一抬起頭來,海文整個人都呆住了。她的視線,停留在那人的臉上,張大了口,可是就是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只感到極度的驚駭。
  而那人,也只是怔怔地看著海文。
  (我極焦急地問:「海文,那人是誰?」)
  (海文回答:「天,衛斯理,天,那人是丘倫!」)
  (那人是丘倫,我也呆住了,那人是丘倫,丘倫不是早已死了麼?)
  那人是丘倫!
  海文乍一看到那人是丘倫之際,所引起的震驚,真是無可比擬的,她在足足呆了好一會之後,才陡地叫了出來:「丘倫!」
  丘倫仍然蹲著,也仍然雙手抱著頭,只是以一種極度茫然,接近癡呆的神情,望著海文。
  海文的呼吸,自然而然,開始急促,她叫道:「丘倫,你怎麼了?你不認識我了。」
  丘倫一點反應也沒有,海文說她那時,只有一個感覺,感到她不是對一個活人在講話,而是一具極其逼真的人像在講話一樣。
  但是在她面前,不但是一個活人,而且,還正是她所熟悉的丘倫。
  海文在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經歷過,她正在不知如何才好之際,聽到了一陣聲音,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這種聲音,海文並不陌生,那是一種輕便車在行駛之際所發出的聲響。
  在那剎那間,海文才注意到,丘倫的身上,穿著一件式樣十分可笑的白布衣服。也就在那一剎那間,她想起了多年前發生在湖邊的事,丘倫以為看到了齊洛將軍,結果,來了一輛輕便車,車上跳下來兩個人,將「齊洛將軍」抓走,丘倫追了上去,從此下落不明。
  海文一聽到了輕便車駛過來的聲音,想起了這些事來,她第一個反應是:輕便車上,一定有人,可能是來抓丘倫的。
  所以,她立即開始行動,她一步跨向前,伸手抓住了丘倫的手,拉著丘倫,向前就奔,很快超過了灌木叢,來到一個大草堆之旁。
  到了大草堆旁,她將大草堆扒出一個洞來,令她自己和丘倫一起藏了進去,又拉了些草,將兩個人的身子遮住,她起先還怕丘倫會出聲,給人發現,所以曾經輕輕地按住了他的口。
《後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