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車子在將到湖邊之際,我駛離了公路,直奔海文所說的那個林子,一路上,車子顛得如同怒海中的小舟一樣,我也不去管它。
  直到前面的去路,實在無法令車子通過,我和海文才下車,向前奔去。
  我奔在前面,已經看到了在海文所說的那帳幕,同時,也看到了帳幕只有二十公尺處,停著輕便車,兩個人正下車,走向那座帳幕。
  一看到這樣情形,我明知自己無法在他們之前趕到那帳幕之中,所以我一面奔,一面叫道:「啦,也來露營麼?歡迎參加。」
  我叫了一聲,就放慢了腳步,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我身後跟著奔過來的海文,十分機靈,也和我一樣,放慢了腳步,令得我們倆人,看來是準備在林中露營的一對男女一樣。
  而那兩個向帳幕走去的人,以及還在輕便車上的那個人,經我一叫,一起回頭向我望來,我向他們揮著手,走近去,一面大聲埋怨:「什麼人將我們的帳幕弄塌了,真缺德。」在說話之間,我已經來到了帳幕之前,我不知道丘倫是不是還在裡面,我轉過身,背對著帳幕,攔在那兩個人和帳幕之間。
  那兩個人望著我,現出十分疑惑的神情,我也故意打量著他們,道:「你們不是來露營的?在找什麼?」
  那兩個人中的一個道:「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白布衣服的人?」
  我搖頭道:「沒有。你們是哪裡的?是從醫院來的?」
  那兩個人並沒有回答,這時候,看他們的樣子,像是要繞過我,進入那半塌的帳幕中去。但是海文卻先他們一步,進了帳幕,同時,她在帳幕之中,叫了起來,道:「糟糕,食物全被偷走了,真不能相信這裡的人,會做這樣的事情。」
  海文一面說著,一面走了出來,一副悻然之色。
  海文的那種悻然之色,當然是做給那三個人看的,因為她在一轉頭之際,向我使了一個眼色。
  海文的眼色使我知道丘倫在,帳幕之中。只要丘倫還在,就算那三個人硬來,我也不會怕他們,所以我更加鎮定,向著海文道:」那要補充食物才行,我們的車子又壞了——」
  講到這裡,我向那兩個人道:「能不能借你們的車子用一用。」
  那兩個人忙道:「不行,我們有急事。」
  他們說著,已轉身走了開去,我和海文互望了一眼,看著他們上了車,駛走,我才說道:「他在裡面?」
  海文道:「是的,像兔子一樣蹲著。」
  我轉過身,撩起了帳幕的一角,看到了丘倫。他真的像兔子一樣蹲著。
  我叫道:「丘倫。」
  我這一叫,丘倫就抬起頭來,他的神情極茫然,這種神情,我絕不陌生,曾咬了我一口的那個人,就是這樣的神情,那分明是一個白癡的神情,難道丘倫也患了「間歇性癡呆症」?
  海文在我的身後,道:「他怎麼啦?」
  我吸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可是你看他的臉色,多麼蒼白,他像是被人不見天日地囚禁了好久一樣。」
  海文失聲道:「如果他——失蹤就被囚禁,那有好幾年了,丘倫。」
  海文叫著,可是丘倫沒有反應,我向丘倫伸出手去,他仍然蹲著,直到我的手,碰到了他的手,他才握往了我的手,那情形,就像丘倫是個嬰兒一樣,而且還是初出生的嬰兒。
  初出生的嬰兒的反應。就是這樣子的,當你向他伸手出去的時候,他根本沒有反應,但是當他的手碰到一些東西的時候,他就會自然而然,用自己的手,對碰到的東西抓緊。
  丘倫抓住了我的手,我用力一拉,丘倫被我拉得站了起來。他仍然抓著我的手,我手向下垂,他又要向下蹲下去,看來,他對自己身子的動作,全然不能控制。
  我輕輕分開了他的手指,讓他仍然蹲著,轉過身來,道:「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的情形十分怪。」
  海文道,「要不要送他到醫院去?」
  我幾乎直跳了起來,道:「他就是從醫院之中逃出來的。」
  海文忙道:「我是說……別家醫院。」
  我的思緒紊亂,想了一想,才道:「先別讓那三個人發現,我看等天黑了再帶走他。」
  海文點頭,表示同意。
  我防備那三個人去而復還,和海文做了一些準備工作,將半塌的營帳支了起來,又在營帳前的空地上,生著了一堆篝火。
  果然,一小時之後,那三個人和輕便車又來了,三個人的神情都十分焦急,一個人直趨前來,道:「你們肯定沒有見過一個穿白衣服的男人?」
  我裝出不耐煩的樣子,道:「如果見過,我為什麼要騙你?」
  那人道:「這個男子是一個神經病患者,發作起來,十分危險,要是你發現了他,請立即通知醫院,你會得到一筆獎金。」
  我道:「既然是危險人物,怎麼會讓他離開醫院的?」
  那人生氣地道:「意外!任何完善的事,都會有意外發生的。」
  他說著,悻然踢開一塊石頭,轉過身,又上車駛走了。看這三個人焦急的神情,可以肯定,丘倫逃出了醫院,對他們來說,一定是一樁極其嚴重的事,那我就要更加小心,不被他們發現,將丘倫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再說。」
  在輕便車駛走之後,我們仍然不走,等候天黑,在等待之中,天黑得特別慢,好幾次,聽到了一些聲音,我們就以為是輕便車又回來了,但是一直等到天黑,那三個人都沒有再出現。
《後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