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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約每隔半分鐘罵齊白的一代祖宗,一直罵到第三十六代頭上,才聽到了別的聲音,那是一下深深的吸氣聲。
  一直到錄音帶播放完,沒有其他的聲音,我將錄音帶取出來,拋起,等它落下來時,將之踢到了書房的一角。
  這算是甚麼玩笑,齊白這傢伙,一定是開死人玩笑開得夠了,又知道我是一個好奇心十分強烈的人,所以才開我這樣一個玩笑,而我居然上了當。
  我心中十分氣憤,沒有將第二卷錄音帶的事對白素說。
  我在書房中工作,聽到一下驚呼聲和一陣猛烈的犬吠聲,我忙探頭向窗外看去,看到我養的兩頭狼狗,正撲向一個人。從樓上看下去,只看到那人衣衫襤褸,看不清他的臉面。
  那個人正在閃避著,對付那兩隻大狼狗,我不知道那人是從哪裡來的,因為院子的鐵門鎖著,我打開窗子,向下大聲叱責著,叫著那兩隻大狼狗的名字,大狼狗靜了下來,那人抬起頭。
  雖然他滿面鬍子,臉上也骯髒不堪,但是我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個乞丐一樣的人,正是單思。
  一看清楚是他,我不禁大叫了起來:「單思,你在搞甚麼鬼?」
  單思並不回答我,那兩隻狼狗已不再追逐他,他向屋子疾奔過來,我也忙離開了書房,向下奔去。當我來到客廳中時,他已在窮凶極惡地擂門,我忙將門打開,想要指責他幾句,他已經叫了起來:「拿來,快拿來。」
  我怒道:「你瘋了,我欠你甚麼?」
  單思的神情,顯示他的情緒,正在極度的激昂之中,他又叫道:「拿來,快拿出來。」
  我吸了一口氣,先用力按住了他的肩頭,令他比較鎮定一些:「拿給你,可是,你得告訴我,要我給你甚麼?」
  單思盯著我:「齊白給你的東西。」
  我怔了一怔:「齊白?」我立時想起了齊白寄給我的那兩卷錄音帶。自從我認為那是齊白的惡作劇,我不知道放在甚麼地方了。我這時,也全然不知道何以單思會那樣緊張。我只好道:「喔,齊白給我的東西,那兩卷錄音帶?」
  單思呆了一呆,問道:「錄音帶?」
  我道:「是啊,兩卷錄音帶,聽來一點意思也沒有,像是他進入了一處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所在,一面在那地方行進,多半是他在開玩笑。」
  我說著,自問所講的全是實話,可是單思的神情,在剎那之間,卻變得極其憤怒。他陡然喝了一聲:「衛斯理,別裝腔作勢了,快拿出來,你和我都知道齊白給你的不是甚麼錄音帶。」
  我也不禁大怒:「去你的,不是錄音帶,齊白還會有甚麼給我?」
  我轉過身去,想去找出那兩卷錄音帶來。我絕不是沒有應變能力的人,一艘來說,要在我的背後偷襲我,絕不是一件易事。可是單思,咦,單思平時給我的印象,極度斯文,除了提及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古墓,觸及了他特異的嗜好,會令得他雙眼發出異樣的光采之外,他是那麼文靜的一個人。
  我甚至會提防天花板上的吊燈突然墜下來,也決計不會去提防單思偷襲我。可是,就在那時,單思卻突然對我施行了偷襲。
  事後才知道單思用來襲擊我的是一件玻璃雕塑藝術品。在我被砸昏過去之前的一剎那,我聽到了一下玻璃碎裂聲。
  我聽到了玻璃的碎裂聲,仍然未曾知道自己被襲,只是忽然之間想到,在齊白的第二卷錄音帶中,有著不斷的玻璃碎裂聲。
  我大約昏迷了一小時左右,先是後腦上針刺一樣的疼痛,然後就聽到了白素的聲音,白素正在急促地問:「誰來過?」
  白素是在問老蔡,我們的老管家,老蔡回答道:「我不知道,花園裡狗在叫,看來是熟人,那人衣服破爛得像是叫化子一樣。」
  我又感到了一陣灼痛,白素在包紮傷口前,用酒精消毒,刺激了傷口。我哼了一聲:「是單思。」
  我在說了那一句話之後,才睜開眼來。一睜開眼來之後,我不禁呆住了。那是真正的怔呆,甚至使我忘記了腦後的疼痛。
  緊接著,我感到了極度的憤怒,白素扶我坐在一張椅上,我自椅上直跳了起來。由於過度的憤怒,我張大了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我才陡地叫了起來:「單思這王八蛋,我要將他捏死。」
  單思如果這時在我面前的話,我是不是會將他捏死不敢說,但是我肯定會捏住他的脖子,至少捏得他雙眼翻白,舌頭完全伸出來為止。
  我看到的是一片混亂。
  書房中的凌亂,難以形容,每一隻抽屜全被打開,抽屜中的一切,倒在地上,書架上的所有書籍,也到了地上。甚至連一些音響設備,也全離開了原來的位置,電線七糾八纏地到處亂掛,一對揚聲器的網膜被扯破,椅墊被割開……
  我實在沒有法子形容下去,總之我一看到自己書房這樣凌亂的情形,第一個意念是憤怒,第二個意念是:我再也不能使書房回復原狀了。
  我跳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握著拳,白素皺著眉,將我按著,又令我坐了下來,發現坐的椅子,椅墊也是割開了的。
  白素問道:「單思?」
  我恨極,連聲音也有點變了:「就是他。」我一面說著,一面不由自主喘著氣:「單思他……他以為我是死了很久的死人?以為我這裡是一座古墓?」
  白素在才聽到「單思」的名字之際,顯然一時之間,想不起他是甚麼人來,直到我提及了「古墓」,她才「哦」地一聲:「是他,那個怪人。」
  她令我半躺了下來,然後道:「傷倒沒有甚麼,幾天就會好。」
  我伸手向後腦摸了一下,憤然道:「我可等不到幾天,我這就去找他。」
  白素立即同意:「也好,問問他為甚麼。」
  我立時跳了起來,和白素一起下了樓,出門,上車。
  單思是單身漢,住一幢極大的花園洋房。
  在他哥哥單相的住所之中,全是各種各樣的植物,而在單思的住所之中,則全是他自世界各地的古墓之中偷盜來的古物,其中包括在設備精良的地窖之內,用冷凍和藥物保存起來的三具屍體在內其中一具,據他說是蒙古一個短命皇帝圖帖睦爾的屍體,當然無法分辨真假,只好由得他去胡說。
  白素駕著車,在駛向單思住所途中,她問我:「單思為甚麼要襲擊你?」
  我道:「是,他硬說齊白給了我甚麼,我告訴他齊白只不過寄了兩卷混蛋錄音帶,開我的玩笑,他不相信,我轉身想拿錄音帶給他,他就突然在我背後襲擊我。」
  白素埋怨了一句:「你也太不小心了。」
  我苦笑了一下:「誰都會上當,單思平日多麼斯文君子。」
  白素「哼」地一聲:「至少他來見你的時候,老蔡就說他像是叫化子一樣,我想他神態舉止,一定有異,只不過你自己不在意而已。」
  我生著悶氣,沒有再說甚麼,白素又道:「你提及兩卷錄音帶,我只知道有一卷!」
  我道:「第二卷是今天上午寄到的。」
  白素向我望了一眼:「內容是甚麼?」
  我吸了一口氣,又伸手在腦上按了一下,將第二卷錄音帶的內容講了一遍。
《盜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