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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部 垂死星相家講的莫名其妙的話
  我呆了一呆,老人講得很慢,有著濃重的四川口音,我全然可以聽得懂他的話。但是我卻全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還未曾來得及發問,老人突然激動起來,身子發著抖,抬起手來,像是想指向什麼,但顯然他已太老了,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所以實際上並沒有指向什麼,他幾乎是在嚷叫:「阻止他們!阻止……。他們……"孔振源忙上去,握住了他的手,叫道:「大哥。」
  老人嚷叫的聲音聽來十分嘶啞,簡直有點可怕,而且他一面叫著,一面手還在發抖、揮舞,身子也激動得在亂晃,我彷彿可以聽到他骨頭在發出格格聲!
  孔振源叫了幾下,那老人略為鎮定,我忙趁機問:「對不起,請你說得具體一點,他們是誰?我上哪兒去找他們?阻止他們幹什麼?」
  我意識到那老人的生命,隨時會消失,所以一連發了三個問題,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問題弄清楚。
  老人盯著我,他眼中那種難以形容的光采,令得他的眼珠看起來像是閃爍不定的寶石。被這種眼睛盯著,有蜈蚣在背脊上緩緩爬行的感覺,極不舒服。
  他盯了我一會,突然轉過頭去,望向孔振源。
  孔振源忙道:「大哥,有什麼吩咐。」
  看來,孔振源對這個比他大了三十多歲的大哥,十分尊敬,而且也十分愛護。老人的喉際,發出了一陣痰涎滾動的聲音,發抖的手指著孔振源,罵道:「你…….。這小槌子,你騙我,隨便了一個小娃子來,告訴我……。他是衛斯理,你…….。真不是東西!」
  孔振源捱了罵,臉漲得通紅,向我望來,那神情活脫認為我是冒牌貨,所以累得他捱罵。
  我又好氣又好笑,立即自己告訴自己:把一切經過當成是鬧劇算了,應該離開了。
  我並不生氣,反倒笑了起來:「對,我不是衛斯理,我是冒充的。」
  孔振源大吃一驚,失聲道:「你--"那老人立時道:「當然是冒充的,如果他是真的衛斯理,他不會向我問那些蠢問題,我一說了,他就會明白。」他說著,還伸手在孔振源的頭上,輕輕拍了兩下,再道:「你上當了……。快去……。找真的衛斯理……。我時間可不多了。」
  他說著,身子左右挪動,孔振源一定習慣服侍他,立時又扶著他躺下。
  老人躺下之後,神情相當奇特。通常,人躺下之後,眼睛總是閉著的,可是他躺下之後,雙眼卻睜得極大,一直瞪著。
  孔振源顯得有點手足無措,不知怎麼才好。我本來已經不打算多逗留,可是老人剛才那幾句話,卻使我極不服氣。
  我自然知道我是真的衛斯理,可是那老頭子說什麼?他說如果我是衛斯理,我就不會問他那些「蠢問題」。我的問題怎麼蠢了?他老糊塗了,說的話不清不楚,誰聽得懂?
  可是我剛才已賭氣說了我不是真的衛斯理,現在一時之間又改不了口,看來,還是非走不可。就在這時,白素笑了一下,用道地的四川鄉音道:「老爺子,他喜歡開玩笑,他真是衛斯理,如果你有什麼事要他做,儘管吩咐。」
  或許是白素的聲音比較動聽,也或許是她的態度比較誠懇。總之,不知是為了什麼,願意聽白素話的人,比願意聽我的話的人來得多,真正豈有此理。
  這時,那老人也不例外,白素一說,他那雙雖然睜大著,但是眼珠卻凝止不動的眼睛,先向白素望了一眼,立時接受了白素的解釋,又向我望來,發出了一下表示不滿的聲音,我勉強向他笑了一下,他又掙扎著要坐起來,孔振源忙又把枕頭塞在他的背上。
  他精神看來比剛才好得多,但是在開口之前,還是向我再度上下打量一番,我不去理會他,自顧自拽過一張椅子來,面對著椅背坐下--這樣坐法,不信可以作一個試驗,六七十歲的人,十個有八個看了要皺眉,何況那老人已經九十三歲了。果然,我才一坐下,那老人的神情就十分怪異,但是他卻沒有用言語表示不滿,他只是悶哼了一聲:「你知不知道,他們早就在搗亂,本來情形還好,可是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
  孔振源告訴過我,他哥哥講話顛來倒去,這時,他說得認真,我還是聽不懂。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也是一片疑惑之色,我向孔振源望去,他在苦笑。
  我不再發問,問了,要給他說是假冒的,我假裝明白,點了點頭,附和著:「是啊,太不像話了。」
  想不到這倒合了老人的胃口,他長歎了一聲:「是啊,生靈塗炭!庶民何辜,要受這樣的荼毒!」
  我想笑,但是有點不忍。
  可是那老人像是遇到了知己:「有一個老朋友,在去世之前,我和他談過,他說:該找你談一談,唉,振源也是,有名有姓,可是他一找就找了好幾年,才見到你。」
  孔振源有點委屈:「大哥!」
  我笑著:「介紹人是誰?」
  老人道:「江星月老師。」
  我怔了一怔,剎那之間,肅然起敬。江星月是一個奇人,我和他之間的交往不十分多。江老師對中國古典文學有極深的造詣,醫卜星相,無所不精,尤其對中國的玄學,有著過人的見解。
  江老師是一個非凡的人物,他是這老人的朋友,我可以相信一點:那老人的胡言亂語中,一定包含著什麼,值得仔細地聽一聽。
  我坐直了身子,感到還是不妥,又把椅子轉了一個向,規規矩矩坐好,才道:「是,江老師是我十分尊敬的一個人。」
  老人感到高興地笑了起來,用手撫摸著下頷:「江星月比我年紀輕,他學會看星象,是我教他的。」
  我唯唯以應,心想老人多半在吹牛,反正江老師已經過世,死無對證,隨便他怎麼說好了。
《追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