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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聽得又好氣又好笑,這兩個年輕小伙子,對良辰美景的好感,屬於一種掩飾不住的自然而然的感情。少年男女的事,自然不適宜去理會,由得他們自己去發展好了。所以我的口氣緩和了許多:「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你們害怕成那樣?」
  兩人互望著,都低下頭不出聲,我道:「是從一次打賭開始的,是不是?」
  兩人都咬著牙,點了點頭。胡說道:「我們之間的打賭,也不止一次了,幾乎每次都是她們勝……」
  溫室裕講話的神氣在充大人:「當然,我們要讓讓女孩子。」
  胡說道:「最近一次打賭,是賭誰能令對方害怕,而且講好了,不准向你求救。」
  我指著他們兩人:「你們也太沒出息了,就只想到抓一盒毛毛蟲去嚇女孩子?」
  溫寶裕咕味著:「她們應該感到害怕的。」
  我又瞪了他一眼,問:「那麼,她們做了些什麼,令你們感到害怕了。」
  溫寶裕憤然道:「太過份了。」
  我陡然想起下午,溫寶裕在這裡的時候,胡說曾氣急敗壞地打過電話來,溫寶裕在電話中,也曾說了一句「太過分了」,多半事情就是在那時候發生的。
  我冷笑了一聲:「既然賭了,就要服輸,她們用什麼方法,把你們嚇成那樣?」
  兩人又互望了一眼,胡說吸了一口氣,才用一種顫抖的聲音道:「她們弄了一具活的木乃伊進博物館。」
  我怔了一怔,一時之間有點不明白。
  「活的木乃伊」,這的確有點令人難以明白,就像是「熱的冰塊」一樣,木乃伊一定是死的,不但死了,而且是死了很久的屍體,上面冠以「活的」這個形容詞,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嗎?
  我望著他們兩人,兩人的臉上,都一陣青一陣白,顯然,這「活的木乃伊」,真令他們感到了極度的恐懼。
  我道;「說得詳細一點。」
  溫寶裕忙推了推胡說,這小滑頭,他一定是自己感到害怕,不敢說,所以叫胡說來講。
  我盯了他一眼,他忙解釋:「事情是他首先發現的,實在應該先由他來說。」
  我有點不耐煩:「由誰來說都一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活的木乃伊,哼!」
  胡說嚥了一口口水,又喝了一口酒:「博物館方面,向埃及借了十具木乃伊來展覽——」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報紙上登載得相當詳細。木乃伊是埃及人處理屍體的一種特殊方法,古埃及人堅信人死了之後,靈魂離開身體,只不過是暫時的,總有一天,靈魂會回來,再進人身體之中,所以他們就用盡了方法,來保存屍體的完整,以求來日靈魂復歸之用。
  這種保存屍體的目的,充滿了神秘詭異。古埃及人用的方法十分有效,他們克服了細菌學、生理學、藥物學上的種種問題,用了許多獨特處方的藥料和香料,再用細麻布把屍體緊緊包裹起來,使得屍體不循正常的方式腐爛,而變成了乾屍。
  自然,不論古埃及人的信仰多麼堅決,事實上,並沒有什麼人在死了之後,靈魂又回來,再進入以前的身體的。
  幾千年來,木乃伊也一直「備而不用」——幸虧是如此,因為古埃及人雖然用盡了方法,可是在保管屍體這方面還是失敗了。靈魂離開了身體之後,身體就開始變化,一具死屍,保管得再好,也無法和活人一樣。成為乾屍的木乃伊,被白布包紮著,已然是詭異可怖,若是解開白布,乾屍的面目身軀,更是可怕之極。
  若是真有靈魂回來,進入了這樣的乾屍之中,又變成活人的話,那只怕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了。
  幸而一直以來,「木乃伊復活」,只是恐怖電影和恐怖小說中的事。
  而如今胡說和溫寶裕兩人,一開口就提及了「活的木乃伊」,難道良辰美景這兩個人,竟然能令得木乃伊復活?她們固然神通廣大,但也決不會有這個能力。多半是她們在運抵博物館的木乃伊中,做了什麼手腳,就嚇得胡說和溫寶裕這一雙活寶貝手足無措、屎滾屁流了。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情也就不再那麼緊張,雙手抱膝,點了點頭,示意胡說講下去。
  胡說道:「博物館方面,由我完全負責安排展出,一切事,幾乎都是我一個人在做——」
  我揮了揮手:「請直接敘述主要發生的事。」
  胡說苦笑了一下,以下,就是他遇到的,發生的主要的事。
  為了展出借來的木乃伊,博物館騰出了主要的展覽大廳。
  那十具木乃伊的資料,是早已寄來的,胡說也做好了翻譯的工作,交給職員寫了出來,放在每一個玻璃櫃之前,供參觀的人瞭解。
  估計來參觀的人會相當多,所以在玻璃櫃之外,圍了檻桿,以防人太擠的時候,使玻璃櫃碎裂——自然不是怕櫃中的木乃伊會蹦跳而出,而是怕碎玻璃會今得參觀者受到傷害。
  一切準備就緒,十具木乃伊運到,在博物館的展覽廳中拆開木箱,放進玻璃櫃中,忙碌了一天半,總算告一段落,載運木乃伊來的箱子,和箱子中的填充的軟膠粒也都收拾乾淨,準備搬到儲存室去。因為木乃伊是借來的,要還給埃及,那些箱子,在運回去的時候,還有用處。
  胡說和工作人員一起離開,那是午間的休息時間,過了休息時間之後,由於別的工作的人員沒有事做了,胡說一個人回到展覽廳。
  他離開的時候,是所有人中的最後一個,由他鎖上了門,博物館的保安措施相當嚴密,每一個展覽廳都有相當完善的防盜設備,但胡說在離開的時候,只是鎖了門,並未開啟防盜設施。
  一則,是大白天,二則,他也不以為會有什麼人去偷一具乾屍來玩玩的。
  他回來的時候,打開門,走進去,一切都十分正常,他也立刻開始進行一些還需要他來做的工作,大約在半小時後,他一抬頭,看到了第六號玻璃櫃——那只是偶然的一瞥,他的視線甚至不是集中在那玻璃櫃上,只是一看之下就移開的,但是那一剎那間,他所看到的情形,卻令他的視線,固定在第六號玻璃櫃上,再也難以挪得開去。
  第六號玻璃櫃中,有兩具木乃伊。
  當時,他心中也只是暗罵工作人員太粗心大意了。十個玻璃櫃,放十具木乃伊,每隻一具,清清楚楚,怎麼會在一隻櫃子中擠了兩具進去呢?
  他心中一嘀咕,一面向其他櫃子看去,他的目的十分明顯,有一隻櫃只中放了兩具木乃伊,那麼,一共十隻櫃子,就自然有一隻是空了的。
  可是,一眼望去,其餘九隻櫃子中,卻沒有一隻是空的,各有一具木乃伊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絕不會有絲毫含糊。
  可是由於事情很怪,所以胡說還是十分小心地再看了一遍,肯定眼前的情形是:多了一具木乃伊出來。
  如今在展覽廳中的木乃伊,是十一具,而不是十具。
《密碼》